日光灑下來的時候,礦山上的號子聲陡然拔高,整個礦山上都喧騰起來。
邵銘清放下從水裏撈出的硃砂,擡頭看向山上。
這丫頭,不論寒暑,竟然天天的堅持下來了。
“安哥兒,安哥兒。”
謝老夫人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邵銘清轉頭看去,見坐在涼棚下的謝老夫人正衝着從一旁的跑過的安哥俾招手。
“你今日不是歇息嗎?”她問道,又皺眉,“是要替你父親嗎?我不是說過,年老的不用再上山,只要在山下淘砂就可以了。”
這最後一句話是對身旁的監工們說的。
監工們一臉委屈。
“是啊是啊。”他們忙說道,“已經這樣安排下去了。”
“大丹主,我不是替我父親的。”安哥俾說道,停頓一下,“我是,去遛馬。”
遛馬?
邵銘清噴笑,而監工們愕然。
遛馬往山上跑什麼?馬呢?這小子仗着謝老夫人對他們父子青眼看待,就可以睜着眼說瞎話了嗎?
謝老夫人也愕然,又想到什麼,擡頭看山上。
“去吧去吧。”她擺擺手說道。
安哥俾應聲是轉身向山上跑去。
邵銘清又喊住他。
“你看着她點,別她說什麼就什麼,在礦山裏亂鑽,多危險。”他說道,“這又不是在山上亂跑……”
說道亂跑,又想到謝柔嘉在山頂沿着懸崖往礦山跳的場景,這也是危險的很,簡直嚇掉魂。
“也不是騎馬…”他忙又轉了話頭。
說到騎馬,想到那日看到的場景,又哆嗦一下。
“安哥俾。你怎麼能讓她在山上騎馬?”他豎眉喝道,“那是山坡。不是平地!”
安哥俾低着頭老老實實的聽他說話。
老實?
這也不是個老實的!
真要是老實,也不可能在謝老夫人讓他出山不用當礦工的時候跑去拒絕了。
邵銘清瞪眼看着他。
“去吧去吧。”他沒好氣的說道。
安哥俾應聲是向山上跑去。
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
邵銘清搖搖頭,彎身再次從水中撈起一把硃砂,看着這一手碎碎的色澤暗的砂,嘆口氣。
“老夫人,您放心,都按你說的做了。年老多病體殘者不用去挖礦,只淘沙,磨砂,晚上不上工,白日也輪着班,喫的喝的都是按定數領取。”
“看看,他們如今多精神。”
“都是託老夫人的福氣,過上了好日子了。”
“是啊是啊,這次冬祭又大吉。”
那邊傳來監工們的說笑聲。
謝老夫人神情木然聽了一刻起身離開了。
邵銘清擡腳跟上去。
“老夫人。你讓他們的日子過得太好了。”他皺眉說道,“這真是讓人痛苦的事。”
日子過得好,還是痛苦的事?
這話說的真是矛盾。
謝老夫人轉頭看着邵銘清。
邵銘清伸出手。手心裏有幾顆硃砂。
這硃砂細小而碎,色澤暗淡。是最最次等的,這種砂扔到砂行都沒人理會,更別提賺錢了。
以前沒過過好日子。所以日子再差點也能熬下去,現在過了好日子。將來再突然又墜入慘地,對他們來說,只怕比一直過苦日子要更加痛苦。
“你是說我對他們太好了?”謝老夫人笑道,“難道我應該更狠的打罵驅使他們做工,好讓他們提前習慣更悲慘日子,纔是好嗎?”
好像也不對。
邵銘清苦笑一下。
“我是想說….”他說道。
“我知道。”謝老夫人打斷他,“你是想說有沒有辦法讓礦上出好砂,不是僅僅靠着我的恩惠照顧,砂好了,纔有好日子。”
邵銘清點點頭。
“老夫人,我研究了很久,覺得鬱山不應該就成了廢礦。”他說道。
謝老夫人伸出手,邵銘清忙扶着她,二人邁上一邊的山坡,從這裏看過去,一邊光禿禿的礦山,一邊則是密林。
“是啊,鬱山本不該成爲廢礦的。”謝老夫人說道。
如果不是一百多年的那次元氣大傷。
聽到她的肯定,邵銘清精神一振。
“是吧,果真如此吧?”他眉飛色舞說道,“我覺得我們不能把它當廢礦看待,現在的人手不足,單靠這些老弱之衆不行,從別的礦上調來一些青壯工,重新點礦挖礦,定然能有大收穫。”
謝老夫人笑了。
“小子,你高看我了。”她說道,“雖然我這次祭祀得了大吉,但是如果真要往鬱山調動人手,還是做不到的,他們不會信的,也不會爲了鬱山而影響了其他礦山的利益,正如你所說,靠着人,好日子能過一時,但單單靠着一個人,有些事是不行的。”
“除非能證明鬱山礦有大利才能嗎?”邵銘清說道,皺起眉頭,“可是要證明有鬱山礦有大利,就需要人手啊,這真是矛盾。”
謝老夫人笑着點頭。
“是啊,真是矛盾。”她說道,“要想得到一些,就得失去一些,再等等吧,鬱山是有大利的,再等一等,等將來有一天,我會用那些大利益給大家換一條出路的。”
謝老夫人說罷擡腳向下走去,一面不忘伸手撫着山石,口中唸唸有詞。
換?
邵銘清皺眉。
“也就是說,還是要靠人給了。”他嘀咕道,“那肯不肯換,換了之後遵不遵守約定,還是由別人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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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一聲響
,安哥俾立刻伸手拉住前方的女孩子,往後退去。
“沒事沒事。”謝柔嘉拍了拍頭上身上的土石,小聲說道。
安哥俾看着滾落在腳下的一大塊岩石。這要是往後退的慢了一步,估計自己就得把她揹出去了。
“這邊已經廢棄了。山石都鬆了太危險,別往裏走了。”他說道。
謝柔嘉晃了晃手裏的火捻子,燃起一點點亮光。
她看着明顯開挖之後就放棄的窄小的山洞,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