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婆婆緊閉的雙眼瞼內，垂下一滴傷心淚。
這世上，最難的就是兩全，最貪的就是人心。
“好吧，我同意帶小赤離開。”江樓月一聲暗歎，道，“我會盡力護他周全。”
“江姑娘大恩，老生來世再報。”
瞎眼婆婆對着江樓月又是一叩首。
“來世？”
江樓月美眸一黯，脊背一亮，心頭忽然劃過不好的預感。
“一個時辰之後，小赤一定會來這間屋裏找你。跟你一起離開。”瞎眼婆婆起身，拿着空掉的餐盒，告退了。
看着這位老婆婆佝僂蹣跚而又決絕的背影，江樓月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盛了。
一個時辰的約定。
她知道，瞎眼婆婆是去說服赤命了。
赤命願意跟自己走嗎？
她真的不確定。
江樓月取來茶具，在屋子裏泡茶，茶香嫋嫋，茗醇一室。
她倒了一小杯，放在脣邊，輕輕的抿了一口，天疆祕境內的茶，特別的苦，她有些喝不慣。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嘭”一聲巨響。
房間的大門，驀然間被人從外暴力的推開。
江樓月握着火燒巖茶杯的手一顫，溫熱的茶汁濺出，她轉過頭，瞳孔倏地一縮，赤命站在門口，雙目失去了焦距，一頭直髮逆風繚亂，雙手上沾滿了鮮血，眉心處，那一枚赤紅色的蓮花印記，散發着令人心悸的妖芒。
“江姑娘，婆婆說，讓我來找你。”
少年笑顏不再，朝氣不再，眸子深處，充滿了悲慟的血光，“帶我走吧。”
江樓月的心口一陣緊縮。
一個聲音在腦中響起：出事了！
“婆婆呢？”她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死了。”赤命的眉目空洞，一滴妖異鮮紅的淚，從眼角滴落，沿着白皙的面頰，給人一種觸目驚心之感，“我親眼看到七翎神官拿着匕首，刺入了婆婆的心口。”
江樓月極爲震驚：“不可能！”
她不相信。
昨晚，在西峯永寒樹下，她看的分明、聽的清楚：“神官有神官的諱忌，七翎是天空之神的侍者，他是不能手刃羽民的！”
神官的使命，就是守護天疆祕境，守護羽民。
“可我就是看到了！”赤命像是瘋了一般，仰起頭來，對着江樓月歇斯底里的喊了出來，“婆婆說七翎神官想要害我，拿着匕首上去殺神官，神官抓住了婆婆的手，把匕首反刺入了她的心臟裏，好多血，好多好多血！”
喊到最後，赤命終於忍不住了，他伸出雙手，捂住了臉，開始嚶嚶哭泣，指縫中流出來的紅色液體，不知道是血，還是淚。
江樓月震動不已，繚亂的心緒，也清明一片。
瞎眼婆婆是故意的。
她是在報復！
她痛恨七翎神官的絕情，她要用自己的血，玷污神官的清律，讓他犯忌。
與此同時，她故意在赤命面前赴死，做出被七翎刺殺的假象，也是爲了說服赤命跟自己離開。
“沒事，沒事的。”
<b
r />
江樓月心中一片蒼涼，她走上前去，把赤命攬在懷中，輕輕地拍着他瘦弱的肩頭，道，“我帶你走。”
這一刻，赤命的雙眸變成了暗紅，眉心處那朵妖異的赤色蓮花印記，深刻入骨，“七翎神官是師父最好的朋友，只要繼續待在留白山，我就沒有辦法向七翎神官下手。婆婆讓我跟你走，你有辦法幫我報仇！”
江樓月拍赤命肩頭的手，僵硬在半空之中。
她有辦法幫赤命殺了七翎？
七翎可是七翼羽族啊，四翼的紅冕幾乎都跟師兄的實力相當，她怎麼可能敵得過七翼？
婆婆啊婆婆，你可真是給我蓋了一頂高帽，留給我一個巨大的麻煩啊！
“走吧。”
江樓月一聲輕嘆，扣住了赤命纖細的手腕，邁出了房間。
門外，是瞎眼婆婆提前準備好的青鳥，二人乘於其上，離開了留白山。
*****
天疆祕境，說是祕境，實際上，也就是巨大的天空浮島，浮島上遍佈着山川澤地。
天疆佔地極爲廣闊，比大乾王朝還要大上幾分。
而羽民的數量，卻並沒有那麼多，地廣人稀，是最大的特色。很多荒蕪的山頭，都沒有羽民居住。所以江樓月帶着赤命想找個暫時的安身之所，還是很容易的。
最終，江樓月在距離留白山很遠，距離天疆之巔很近的地方，挑選了一處滿是青雀的山頭。
青雀，是一種很低級的雀鳥。
同樣是長翅膀的禽類，青雀跟長翅膀的羽人一比，差了不止十個天地。
青雀沒有靈智，所以他們二人就算隱居在此處，也不必擔心消息會被這種低級雀鳥給泄露出去。
江樓月在山澗後，收拾出一個幽靜的山洞，用長藤編出了舒適的軟榻。在矮人族監獄裏的那些日子裏，她學會了一些鍛造工匠之術，隨手劈砍幾塊青石，弄出了桌案和椅子。
一個臨時簡易的居所，就成型了。
當她張羅好一切的時候，卻忽然發現，赤命那個小子出毛病了。
“江姑娘，我好難受啊……”
赤命躺在長藤軟榻上，身子蜷縮成團，不斷地拉扯着自己的衣服，露出瘦的可怕的鎖骨。
羽族的骨架，本來就特別的纖細，這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身子骨更是輕到了極致，瘦出了境界。
“好熱，好難受，我感覺自己快要爆炸了。”
赤命痛苦的時候，眉心處那一朵赤色蓮花的印記，一明一暗，閃爍着妖異的光暈。
江樓月皺眉。
“這個孩子身體好怪。”
“哎，這種時候，若是精通醫術的師兄在，就好了。”
她雖然也跟着藥老學過一些醫術，但終究是個門外漢，跟師兄那種高級煉藥師，自然是沒得比。
“這種養元靈液，你喝着試試。還有這種小還丹。”
江樓月把自己儲存的好藥，都給取出來了，挨個給赤命使了，然而並沒有任何卵用。
就在江樓月一籌莫展的時候，小貓沫沫的聲音，忽然在腦海之中想起。
“主人，這個羽族孩子眉心處的赤色蓮花印記，像是妖封。怕是受到了刺激，要解封了。你可以彈奏仙音給他聽，幫他緩解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