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的親戚不多,蕭士及的爹蕭祥生有個弟弟蕭瑞生,也就是蕭士及和蕭泰及兄弟倆的叔叔,算是至親,但是當年蕭家落敗的時候,蕭瑞生不僅沒有想着關照嫂子一家孤兒寡母,反而帶着人過來企圖渾水摸魚,謀取他大哥蕭祥生留下的家財。當初還是幸虧杜恆霜帶着杜家的下人趕到,將蕭瑞生打出了蕭家。
過了這麼些年,蕭瑞生不敢再打嫂子一家的主意,而蕭士及得勢之後,又對蕭瑞生完全不理睬,蕭瑞生沒辦法,只好在蕭泰及身上下功夫,希望能夠籠絡住這蕭家兄弟倆,重新認回自己這個叔叔。
誰知道蕭泰及也是滑不溜手,好處照拿,好話是從來不說的,蕭瑞生這麼些年來送的東西,居然是填了無底洞,也就不再上門了。
所以今日蕭家的中堂之上,其實只有龍香葉這個婆母,和蕭士及這個大伯子。
龍香葉坐在上首,蕭士及坐在下首第一個位置上,蕭嫣然坐在蕭士及的下首。
蕭泰及和關芸蓮跪在地上,正給龍香葉敬茶。
聽見了方嫵孃的聲音,龍香葉的眉頭輕皺,察覺到蕭士及的眼光看了過來,馬上又轉爲含笑的樣子,扶着旁邊大丫鬟梅香的手起身,等着方嫵娘進來。
關芸蓮雖然知道有方嫵娘這麼個人,但是從來沒有見過方嫵娘,聽見這樣爽脆又略帶一點放肆的聲音,心裏很有些不安,怯生生地往蕭泰及身邊靠了靠。
蕭泰及忙道:“娘,我們……”向龍香葉表示自己和媳婦還跪着呢。
“起來吧。你們方嬸嬸來了,還不趕快行禮。”龍香葉溫爾雅地擡了擡手,示意蕭泰及和關芸蓮站起來。
蕭士及也跟着站了起來,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沖喜的事,爲了不讓杜恆霜和方嫵娘難做,他一個字都沒有提。
可是看方嫵娘這個架式,像是來者不善的。
蕭士及站到了龍香葉身邊,伸出一隻手,攙住了龍香葉的胳膊。
龍香葉輕輕拍了拍蕭士及的手。讓他別擔心。
轉眼間,方嫵娘已經帶着兩個穿着深青羅袍,腰懸瑜石帶鉤的老者進了中堂,後面跟着兩個青衣小童,每人身上揹着一個藥箱。
蕭士及眉色一動。這兩個老者穿着太醫署太醫的裝束。大齊的太醫品級並不高。最高也只是八品官,這深青色官袍、瑜石帶鉤的腰帶,正是八品官的配置。
“見過兩位太醫大人!”蕭士及急步從龍香葉身邊走了過來,拱手給對方行禮,又向方嫵娘問好,“有勞方嬸嬸給我娘請太醫。”
蕭士及也託人請過太醫來給龍香葉瞧病,但是他人微言輕。請到的太醫級別不夠,只能算是在太醫署打下手的人,並沒有方嫵娘帶來的這兩個太醫級別高。
方嫵娘看着龍香葉,嘖嘖兩聲。“想不到沖喜的效果這麼好,看龍姐姐這個樣子,真不像是昨天就快要嚥氣的人。”
蕭士及皺了皺眉頭。就算別人說的是實話,可是這樣大咧咧地說自己的親孃快“嚥氣”。蕭士及心裏還是有些不快。
這話說得很不留情面,龍香葉卻好像沒有聽出來。含笑點頭道:“都託了我二媳婦的福。她是個有大福之人,一進門,就帶攜着我的病都好了。”說着就對關芸蓮招手,“來,見過你方嬸嬸。她也是我們蕭家的親家,她的女兒,以後就是你的大嫂,你不可怠慢。”話語雖然嚴厲,語氣卻是親切無比,立刻就跟方嫵娘分了親疏。
龍香葉被方嫵娘“迴光返照”四個字噎得快要吐血,臉上的溫爾雅都快掛不住了,僵笑一聲,“方妹妹就愛說笑,哪裏有這樣說話的?明明是在咒人嘛!”
方嫵娘故作驚訝,拍了拍自己的嘴,“啊?說我咒人?難道是我說錯了?原來龍姐姐昨日並沒有生病?唉,既然沒有生病,又衝什麼喜啊?——難道是……”說着,方嫵娘將目光轉向站在龍香葉另一邊的新嫁娘關芸蓮,故意在她的小腹處停留了許久,然後輕聲笑道,“……是不是雙喜臨門啊?”
她的樣子太過明顯,關芸蓮臊得滿臉通紅,只好把頭垂得更低。
這是在說關芸蓮不守婦道,說不定跟蕭泰及沒有成親就整出私孩子了,所以匆匆過門,還要掛個“沖喜”的幌子。
關芸蓮心頭大急,伸手拽了拽蕭泰及的衣袖,讓他幫着說兩句話,蕭泰及對她做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笑眯眯地站在旁邊,並不接話。
龍香葉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拂袖不悅道:“許夫人,請您自重。我的二兒媳,出身良家,家風嚴謹。家無再嫁之女,族無犯罪之男。又能急人所急,不顧自己的名聲,也要爲我老婆子沖喜祈福,你這樣說她,實在是太不厚道!”冠冕堂皇的一番話,既反駁方嫵孃的暗示,又暗諷方嫵娘是再嫁之婦,她纔是不守婦道的人。
方嫵娘也沉下臉來,冷笑道:“再嫁怎麼啦?連陛下都鼓勵守寡之婦再嫁,你難道比陛下還要厲害麼?還有,我好心帶着太醫來給你診脈,你百般推脫,卻是爲何?難道你的病,是假的?!”
龍香葉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正常,一手捂在胸口,一手撫着額頭,一幅搖搖欲墜的樣子。
荷蕊忙扶住龍香葉,輕聲道:“老夫人,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不舒服,就正好讓太醫給診診脈。”方嫵娘手一揮,“瞿太醫,請吧。”
左面的那個老者上前一步。龍香葉卻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對蕭士及道:“士及,你就讓這個女人這樣欺侮你娘?”
蕭士及冷眼看了半天,心裏也升起一絲疑惑,慢吞吞地道:“娘。這兩位太醫我也認得的。在太醫署是數一數二的好脈息,就讓他們幫着瞧一瞧吧。上一次,我想請他們都請不來呢。”
龍香葉死活不肯把手伸出來,讓瞿太醫診脈,只是搖頭道:“男女授受不親。要不就懸絲診脈,我是不會讓別的男子碰我的。”
瞿太醫驚訝地擡起頭,忍着笑問道:“懸絲診脈?如今大齊誰還有這樣的神技?老朽不才。一定要拜他爲師,學得這門神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