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氏又覺得陳月嬌說得有理,不知不覺把一雙眼睛移到蕭泰及身上。
蕭泰及比杜恆霜還要小半歲,到年底才滿十五,雖然生得和蕭士及一樣容顏俊逸,但少年人還未長成,身子到底單薄一些。站在關氏牀前,半邊臉都隱藏在牀帳的陰影裏面,看不清他的面容和表情。
“表妹說得有理。”蕭泰及出聲道,“不如讓她去老夫人那裏報個信吧。咱們新婚不久,你就懷了身孕,確實是好事,只是怨我,一時腦子發熱,聽了別人的挑唆,無故打了一巴掌,才……”說完嘆了一口氣,垂下頭。
諸素素笑着咳嗽兩聲,抓住陳月嬌話裏的漏洞,輕描淡寫地道:“陳小娘子是二少奶奶的表妹,也是二房的人。既然你們這一房人都走不開身,我就勉爲其難,去老夫人那裏幫你們說一聲吧。我是郎中,老夫人不聽別人的,也會聽我的。——你們放心,一定原原,不添油加醋告訴老夫人知曉。”
陳月嬌眨了眨眼,長睫連閃,映得一雙眸子如繁星般璀璨。雖然才十二歲,已經清麗無雙。靈秀動人。
蕭泰及微微一笑,對陳月嬌道:“你來照顧你表姐,我跟諸郎中一起去,也好說得清楚明白。”
既然蕭泰及都發了話,陳月嬌沒辦法,只好應了,拿着諸素素開的藥方,先命婆子去抓藥,然後自己把關氏的大丫鬟叫過來。讓她去廚房給關氏要些補身子的湯水過來。
蕭泰及就跟諸素素一起去龍香葉住的正院。
一路上,蕭泰及幾次問諸素素,到底是不是他一巴掌把孩子打下來了。雖然極力鎮定,諸素素也看得出來他神色中少許的怔忡和後悔。
“原因都有吧。還是到了老夫人那裏再說。”諸素素說着,在羊腸石子甬路上拐了個彎。來到龍香葉住的正院。
這是蕭家大宅裏面最大的院子,一進垂花門,就看見院牆邊上的抄手遊廊掛着一溜荷葉細絹宮燈,盈盈的燈光恰到好處,能照見路,又不過份刺眼。
正中是穿堂,立着一個一人高紅木透雕富貴滿堂夾纈大插屏。轉過插屏。是一明兩暗三間小廊廳,來是給管事婆子和外院管事等候回話用的。
小廊廳後頭就是高大氣派帶捲棚的五間上房,兩側還有穿山遊廊相連的東西廂房,各有三間。遊廊裏隔幾步就掛着一個雕金鑲玉的鳥籠。籠子的鳥都將頭埋在翅膀裏,不遠處荷葉宮燈的光線已經照不到這邊。深藍色的夜幕裏,它們已經睡着了,偶爾發出嘰咕的聲音。給這夜色更添幾分靜謐。
這裏的房屋皆高大闊朗,用青黑磚壘頂。粉白牆面,紫檀木透雕的捲雲紋槅子,蒙着一層細密的霞影紗。
諸素素知道,這個院子,來是蕭家主母住的地方,按理杜恆霜進了門,龍香葉就該搬出去了。不過看龍香葉的作態,以後還有的饑荒打。
諸素素嗅了嗅,對蕭泰及笑道:“蕭大哥越發能幹了,連上好的佳楠香都能給伯母弄來,這份孝心實屬難得。”
蕭泰及忙點頭道:“我大哥當然是孝順的。”說完沒有再說別的。
諸素素抿嘴一笑,跟蕭泰及來到龍香葉的上房門口。
門口站着的兩個小丫鬟早看見他們進了院子,已經進去通傳了。
龍香葉正在自己的浴房裏洗頭沐浴,還特意讓下人去尋柚子葉煮水,給她淨身,要洗掉一身的晦氣。
諸素素和蕭泰及進來沒多會兒,龍香葉就收拾好出來了。
剛剛沐浴過,換了衣裳,一身的清爽,就連一頭黑釉一樣的頭髮也擦的乾乾淨淨。
先前在中堂發生的事情,關氏已經一五一十,跟諸素素說得清清楚楚。
諸素素自然知道杜恆霜吐了龍香葉一頭一臉,心裏對這個綿裏藏針的古代女子倒也佩服。
“老夫人今兒可好?”諸素素先站起來給龍香葉行了一禮。
龍香葉耷拉下臉,扶着大丫鬟梅香的手坐下,皮笑肉不笑地道:“託福,還沒被人氣死。”
諸素素捂着嘴輕笑,“老夫人真會說笑。”笑完放下手,不等蕭泰及開口,就搶先道:“老夫人,我今日來,是跟您說件事兒。”
龍香葉嗤笑一聲,滿心以爲是來說杜恆霜的傷勢。——以爲杜恆霜是要裝病麼?那是她龍香葉玩剩下的。想在班門前弄斧,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我知道她病了,就在屋裏將養着唄。——我那一巴掌,倒是要打出個病西施了。”龍香葉端起茶盅笑啜一口茶,又命下人給她端一盤點心過來。今兒在席間她只顧着爲難杜恆霜,自己倒是沒喫多少,現下洗洗涮涮,她倒是餓了。
諸素素愣了愣,才明白龍香葉說得是杜恆霜,忙道:“伯母誤會了,我還沒去大少奶奶那邊。”
“哦?諸郎中居然還記着我這個老婆子?先來看我來了?”龍香葉有些驚喜,忍不住又問道:“是老大讓你先來看我的?”
饒是諸素素能說會道,也被難了一下,尋思龍香葉被杜恆霜吐了一頭一臉,肯定忙梳洗,中堂上後來發生的事情。她壓根兒都不知道,又佩服蕭士及三兩下就把蕭家後院整肅了,等閒話還沒那麼快傳到龍鬚香葉耳邊。自己剛纔壓着陳月嬌不許她過來饒舌,倒是作對了,心裏得意,想着一會兒要去杜恆霜和蕭士及那裏說話,就長話短說,對龍香葉笑道:“老夫人說哪裏話。老夫人在素素心裏,永遠是排在最前面的。——我今兒來。是跟老夫人說二少奶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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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怎麼啦?”聽說是關芸蓮,龍香葉皺了皺眉頭。
金姨媽在裏屋聽見,忙抱着龍香葉換下來的髒衣裳出來,對龍香葉笑着道:“老夫人,這些衣裳弄髒了。洗一水就沒用了,請老夫人示下,到底要怎麼着。”
龍香葉看見這套被毀掉的衣裳,就氣不打一處來,拍着桌子道:“這樣不孝的媳婦,娶來作甚?!——竟是要活生生把我氣死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