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侯夫人聽說外面來了衙差,也忙忙地趕來,問穆侯要怎麼辦。
穆侯府是侯爵府,京兆尹的衙差是不能無詔闖入二門的。
穆侯忙道:“你快進宮,跟咱們家的娘娘說一聲。——京兆尹許紹向來是個笑裏藏刀的老狐狸,老二落在他手裏,不死也要脫層皮!”這是要穆侯夫人去求她的女兒穆貴妃。
事到如今,他們也只有求穆貴妃一條路了。
穆侯夫人連進宮的大衣裳都沒有換,一邊轉身就往二門上去,一邊往旁邊畏畏縮縮看着她和穆侯的石姨娘啐了一口,道:“都是你養的好兒子!好女兒!人罵小婦養的,真是沒有罵錯!好事輪不着,壞事全招到家,家反宅亂的,可就便宜你們這羣眼皮子淺,專會搶人男人的賤人了!”
石姨娘氣苦,拿帕子捂了嘴,嗚咽道:“夫人罵我兒子,我不生氣,可是憑什麼罵我女兒?我女兒得柱國侯的寵愛,也戳了別人的眼睛……她和柱國侯可是清清白白的,有了這個名聲,她以後還怎麼嫁的出去?!”
穆侯夫人氣不過,瞪着眼睛道:“你還有臉說你女兒無辜?要不是她追着柱國侯,許紹那個老狐狸怎會盯着我們家不放?——你不是不知道,柱國侯夫人也算是京兆尹的女兒吧?!你拿鋤頭挖人家的牆角,就不許人家砍你的手?”
石姨娘瑟縮着往回退,支支吾吾地道:“……不過是他填房帶來的拖油瓶,又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我呸!再不是親生女兒,也比你女兒跟許家親!——打人不打臉,你們把人家柱國侯夫人的面子放到腳下踩,也沒有掂量過自己的份量?!”穆侯夫人罵了一通,見石姨娘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又擔心她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可是又給這個家招禍,就甩了袖子,吩咐道:“石姨娘看着病還沒好,快送她回去躺着。沒有我的話,不許她出來!”
幾個婆子見穆侯在旁邊袖着手不發話,就飛跑過來把石姨娘撮走了。
“好了好了,跟一個小妾胡纏什麼。”穆侯不耐煩地道,“快進宮去!”
穆侯夫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往前走去,卻在二重垂花門的門口看見一羣如狼似虎地衙差將守着二門的婆子推了個劈馬叉,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穆侯夫人忙停住腳步,大聲道:“這裏是侯爵府,無詔不能擅闖!——你們許大人不會不知道這茬吧?”
領頭的衙差手拿一張手詔,在穆侯夫人面前晃了晃,道:“我們大人特意從宮裏請了旨,你仔細看看!”說着,對後面的衙差一揮手,“穆侯府不交人,你們就給我搜!”
後面呼啦啦上來上百個衙差,黑壓壓一片人頭,看得穆侯都傻掉了。
穆侯大公子跟着跑上來,一見這陣勢也嚇壞了,忙道:“我二弟的院子在這邊,你們跟我來!”說着,轉身就給衙差們帶路。
穆侯氣得上前要拽住他,卻被穆侯夫人拽住了手,一步都動彈不得,不由回頭道:“你拽我幹什麼?”
穆侯夫人低聲道:“你算了吧……是把老二交出來好,還是……讓他們抄咱們的家?”說着,往穆侯的書房那邊努了努嘴。
那些衙差見穆侯府的大公子親自領路,也沒有再說抄家的話,就留了大部分人在二門上候着,只帶了十來個人去二公子住的院子。
“喏,就是這裏!”穆侯大公子笑着指了指在屋裏躺着的二公子,“他前些日子被我爹打了,腿還傷着,起不來牀的。”說着,他又轉身指着旁邊的一張藤屜子春凳,道:“你們可以用這個把他擡出去。”
領頭的兩個衙差是見過穆侯大公子和二公子的,知道他們兩人素來不和,見狀也只是在心裏嘀咕兩句富貴人家父子兄弟親情淡薄之類的話,然後回身揮手讓別的衙差上前,把二公子擡到了藤屜子春凳上,一路擡到了京兆尹大堂。
穆侯夫人等這些衙差走了之後,去宮裏求見穆貴妃,想讓她幫忙把二公子給弄出來,穆貴妃聽說是因爲鬥雞賭博欠下鉅債,才讓人告到京兆尹的,也很爲難。
按大齊律例,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真沒有什麼好周旋的。當然如果你官大一級,也可以壓死人,但是京兆尹這一次擺明了要給杜恆霜撐腰,跟他們穆侯府過不去,一定要秉公辦理,別人也沒法子。
如果穆貴妃還盛寵,讓陛下發句話也行。
可是如今得寵的是尹德妃,而尹德妃是柱國侯夫人杜恆霜送進宮的,德妃不對穆侯府落井下石就很對得起她的“德”字了,怎麼還能指望她去爲穆侯府求情?再說,當初穆侯府派人去她家想壞她的事,尹德妃雖然一直沒有說什麼,但也別指望她能以德報怨。
再說自從自己的妹妹穆夜來爲柱國侯蕭士及賣官以來,陛下就對穆貴妃一日比一日冷淡,甚至當面視而不見的情形都有好多次。
這樣的情況下,穆貴妃如何能說得上話?
“娘,您就別操這份心了。橫豎都不是您親生的。您這麼多年,爲爹做得夠多了。”穆貴妃沒法子,只好這樣勸穆侯夫人,“石姨娘給您添了二十多年的堵,如今也是她還債的時候了。”
穆侯夫人嘆口氣,搖頭道:“我都知道,只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他們如今,也被擠兌得夠慘的。我心寒的,是你爹。到底是他寵了二十年的人兒,現在說放下就放
下了,已經橫看豎看都不順眼,偏她還沒有自知之明,指着一個會攪事的女兒還企圖走她的老路。哼,也不看看她如今是什麼情形,給人做妾就那麼好嗎?”
穆貴妃無語半晌,撐着頭道:“也許,只要快活過,就是好的吧。她好歹快活過二十年,娘您呢?”
穆侯夫人悵然地嘆口氣,悠悠地道:“當初,我是不想嫁給你爹的。但是咱們昭穆九姓同氣連枝,不嫁他嫁誰?——算了,不說了,反正都過去了。我瞧着,這府裏也過不了幾天了。”
穆貴妃只當是穆侯夫人的喪氣話,忙安慰她道:“娘別這麼說。再託人去說說情吧,我這裏有一塊好玉,外面有銀子沒處買去,娘拿去看他們願不願意收?”說着,把一塊觸手生溫的芙蓉暖玉塞到穆侯夫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