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驕寵 >022 心思
    第二更。

    自從前幾天夜裏下了一場大雨,天氣好似一下子就從盛夏過渡到了深秋。凜冽的秋風刮過,那風刺骨的涼,竟讓人想要烘上兩個火盆取暖。

    忠勇侯府只供下人出入的西側門上,兩個守門的婆子被冷風一吹,也不由縮了縮脖子再次緊了緊身上穿着的褐色小妖,再次感嘆一句,“今年的天氣好似有些反常。”話落音自在的抿一口小酒,懶懶的倚着門框看着外院裏瑟縮着身軀小跑而過的丫鬟小廝,雙眸眯起,那姿態卻是難得的愜意。

    另一個守門的婆子也緊了緊身上的墨綠色比甲,感嘆一句,“可不是。聽說東南邊禹州那裏連下了幾天暴雨,水位上漲堤壩都被沖垮了,淹死了不少人哩;西北的天兒倒是好,但就是日頭太毒了,這都有一年多了,也沒下過一滴水,聽說現在的田地都乾裂了。”

    “左右還是我們有福氣。”穿着小妖,腰身滾圓,喫的一張大餅臉的王婆子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雖說整天守着門是無聊了些,倒是風吹不着雨淋不着。比不上那些在夫人姑娘們跟前侍候的媽媽有臉面,比那些攜兒帶女逃荒的難民卻是美上了天了。”

    另一個婆子還待說些什麼話,卻見遠遠的從街頭拐角處過來了一輛黑漆平頭馬車,直走到門外邊才停下。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來,一個身上穿着府內統一一等丫鬟服侍的姑娘,從馬車上輕盈的跳了下來。那姑娘月白色的綢羣上繫着水紅色的腰帶,俏麗無比,蘋果臉上紅潤帶笑,兩個圓滾滾的貓眼兒見人就彎成了一彎月牙,可不是五姑娘身邊的碧雲。

    兩個婆子當即酒也不敢喝了,整整衣衫就滿面笑容的迎了出去。

    “姑娘回來了,人可是接到了”五姑娘前幾天花粉過敏,險些沒熬不過去。聽說是吃了府上不乾淨的東西,爲這事兒五姑娘身邊服侍的姜媽媽哭求到了侯夫人跟前,把看守五姑娘院裏小廚房的趙婆子和她侄女都發賣出去了。並求了夫人恩典,要將五姑娘之前去萬安寺上香途中救下的一個婆子接進府中任職,碧雲今日就是奉命去接人的。

    “接到了接到了。”碧雲清脆着嗓子笑嘻嘻的給兩個婆子道了萬福,兩個守門的婆子連連手忙腳亂的攙她起來,“姑娘使不得,使不得。”

    馬車的簾子再次掀開,這次從裏邊下來的卻是一個面上帶着粗陋刀疤的婦人。兩個守門的婆子見這光景,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奉承話也說不出來了,臉色還有些僵硬,嘴角都控制不住的抽搐起來。

    不怨她們“大驚小怪”,實在是這婦人面上的刀疤太有些瘮人。不說在姑娘院裏侍候的媽媽,就是府內負責倒夜香的粗使婆子們,也不能是這個臉面啊這不活脫脫的拉低侯府諸人的審美下限麼

    “見過兩位姐姐。”柳貞娘率先襝衽行禮。王婆子和李婆子回過了神,也立馬說了句“不敢當,不敢當。”說着話就上前將柳貞娘攙扶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有些訕訕的。看到隨着柳貞娘說話,她臉上的刀疤像蜈蚣似地蠕動,兩個婆子更是驚駭的差點甩手走人。

    “娘”,一聲奶聲奶氣的嬌喚聲糯糯的響起,馬車的簾子再次被揭開,卻有一個三歲左右,圓滾滾白胖胖,糯米糰子似地小女童出現在幾人面前。穿着大紅色繡五彩錦鯉的小妖,頭上梳着兩個小揪揪,扎着紅色的珠花,活脫脫的一個觀音坐下的小玉女模樣。

    “小魚兒你怎麼出來了”碧雲笑着問小娃娃,“可是想你孃親了”

    這麼一個小美人胚子竟有個毀容的娘王婆子和李婆子心中同時泛起了嘀咕,又不着痕跡的看一眼柳貞娘被毀容的臉,想來之前也是個大美人。

    柳貞娘摸摸女兒紅潤潤的小臉,將她抱在了懷裏。

    碧雲見人從馬車上下來了,就給了趕車的小廝一個銀裸子讓他離去,繼而又從袖籠中拿出兩個荷包,一一塞到王婆子和李婆子手中,笑嘻嘻的說道:“兩位媽媽留着買酒喫。”

    兩個婆子連說了兩句“不敢當”,只稍微推遲了那麼一下,便暗中掂了掂荷包的重量,滿意的將荷包縮進了袖籠中,這時臉上的笑容都真實殷切了許多。

    碧雲領着柳貞娘離去,目送着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見,守門的王婆子這才鬼鬼祟祟的搗了搗李婆子的胳膊,驚異出聲,“唉,你看那婆子的身段,看她走路那姿勢,嘖,若不是看過她那張臉,只這一個背影我指定會以爲她是哪家的夫人姑娘哩”

    另一個婆子也眯着眼看了一會兒,點點頭。繼而卻又不屑的嗤笑一聲,“夫人的身子婆子的命,都是天註定”

    外邊寒風凜冽,青嵐院內的小書房中,一支插在汝窯天青釉面的花觚裏的桂花卻開的正好。書房內早在一場大雨過後便鋪上了秋香色五蝠捧雲團花的地毯,即厚且軟,穿着軟緞繡鞋在上邊踩一踩也是落地無聲;梨木鐫花椅也放上了毛絨絨的坐墊,軟軟的靠背,便連房內的屏風,也換成了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繡屏風,一片暖意融融。

    池玲瓏穿着一襲七成新的水紅撒虞美人花亮緞粉紫鑲邊偏襟長褙子,在小書房的書案前寫着大字。

    時下女子多愛楷書,且俱都以能寫的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沾沾自喜,她卻獨獨偏愛行書。一篇秋水賦洋洋灑灑而出。筆意放縱恣意,握着紫玉狼嚎的纖纖玉手在點畫之間移動,筆走龍蛇間大字之間便留下了相互牽連,細若遊絲的痕跡黏連在其中,斂銳藏鋒,風骨已成。

    碧月一邊細細的研着磨,一邊看着澄心堂紙上的一個個呼之欲出的墨黑大字,等姑娘落下了最後一筆,碧月方纔笑道:“姑娘的大字寫的愈發精進了。”

    池玲瓏抿脣,似笑非笑的瞥一眼碧月,“說這話你也不臉紅。”

    她出生書香世家,從小習的也是“文人四友”的琴棋書畫,家中長輩在此道和六藝方面皆有所成,她經年浸染在其中,即便是個傻子也染上了幾分書卷清華。

    來到這個架空的朝代後,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的心性不是不壓抑的,久而久之,便開始用練字來磨心性。五歲到八歲之間她每天都要寫上二十張大字,之後入了府中的閨學,且要學習女紅針鑿,廚藝持家,練字的時間就被壓縮到只剩下一個時辰了。

    如今“病重”了幾天又拿起筆,手腕力道不足,字跡難免有些發飄,今天這幾張算是都寫費了。

    池玲瓏將剛寫完的秋水賦交給碧月,又鋪開一張澄心堂紙,蘸了墨水準備動筆。恰此刻姜媽媽端着一碗血燕窩走了進來,繞過屏風看見她手邊的幾頁練筆,臉色登時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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