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驕寵 >494 顓孫無極
    顓孫無極從記事起,就三不五時做一個夢。夢裏火光滔天,鮮血與殘肢斷骸四散在地上,濃煙滾滾冒起,又有殺伐及刀劍碰撞的尖銳鏗鏘聲傳入耳中。

    每逢做這個噩夢,幼時的他便要燒熱一段時日。

    父母初時以爲他是魘着了,喊了族裏未嫁的姑婆來幫他叫魂並診脈,幾次三番這種狀況都沒有好轉,才更重視起來,請了年已過百的叔伯祖,來探明情況。

    顓孫氏的子嗣不豐,是以每一個幼兒都極其得家族看重,又因他是這一代的嫡長孫,以後要繼承家業,族裏便更加重視。

    老族叔不僅精通岐黃之術,同時在雜學一項上,鑽研也頗爲精深,尤其是星象占卜之術,更是堪稱研究有道。

    老族叔診看過後,自是明白他確實被魘着了,也是被嚇着了。雖不清楚小小孩童爲何會驚懼生恐生疾,卻精心看護照看他百餘日,藥浴薰身,又讓祖母唸經替他祛除晦氣,如此這般過了三個多月,也不知究竟是哪個方法奏效了,倒是這得安生下來,再沒有過無緣無故燒熱的情況。

    然那個噩夢,每年卻還會出現一次。

    幼童懵懂,雖是開智,又素來早慧,冥冥中知道那是不好的事兒,可因爲口齒不伶俐,唷不知如何表達,竟一直不能將此事說與長輩族親。

    待得顓孫無極四歲時,方能將夢中景象爲何詳細說出。而此時因那夢境只是一年一現,初初的驚懼過後,稍後從夢中醒來,他的記憶就變得不清晰了,甚至不大記得起夢境。

    好在,到底有些早慧,顓孫無極知道那定是不好的事情,便在四歲那年,將此事說與父母聽。

    母親聞言,自是驚愕,卻也只是摸着他的頭,摟着他小小的身子,一遍遍安撫他,“吾兒勿驚,夢都是相反的,必不會有那等不好的事兒發生”

    父親也有些愕然,神情中還有着恍然大悟,問他,“澤兒,之前可曾做過這夢”

    顓孫無極,興許此時更應該稱他顓孫澤,蓋因無極爲字,乃是之後他五歲生日時,祖父愛惜心疼之下,提前爲他取的,卻並不會在他兒時時就以此稱呼他,家中長輩俱喚他“澤兒”,弟妹則喚他“大哥哥”。

    顓孫無極便沉沉點了兩下頭,“幼時偶有驚夢,只孩兒當時年幼,口齒不伶俐,亦不知該如何表達,便未曾向雙親提及。”

    母親聞言,眸中慈愛之色更甚,卻也有些愧疚,將他摟緊了說,“委屈了我的孩兒了,不知是那方來的污物,竟是擾了吾兒的清夢,稍後孃親親自操幾卷往生經供奉宗祠,請祖上保佑澤兒,再去祠堂禮佛一月,惟願吾兒今後再不受此苦。”

    父親雖覺發妻太過溺愛兒子,然想起兒子所述夢境,卻也只能嘆息。

    澤兒因年少聰慧,且之後要承擔起一族重任,身上的膽子從小便重。他既爲人父,又爲族長,不管是爲族裏計,亦或是基於望子成龍的心思,平時對待兒子也很是嚴厲,也興許就因爲這個緣故,澤兒從小就是個小大人,小小年紀就伴着一張小臉,沒有孩童玩鬧天性。

    往日他多拘束孩兒,此時他被噩夢驚擾,神色也有些驚魂甫定,倒是難得的露出些孩童驚慌模樣,他這爲人父的,看了也不免心疼,那到嘴的呵斥勸誡,只能又咽了下去。

    但因爲並沒有多想,顓孫旭亦只把孩兒的噩夢,當成是小兒碰上了脹東西,被魘着了,並未太過在意。但同時基於一腔慈父心腸,他到底又尋到叔伯組,請叔伯組代爲解夢,同時開解澤兒。

    顓孫家祖輩都有精研天象者,興許是知道的天機多了,便愈發敬畏鬼神。

    叔伯祖在星象研究方面,是這一代的翹楚,聞聽顓孫澤的夢境,神情有些恍惚,亦像是有所感應,開解過顓孫澤,又給他開了幾劑湯藥後,便徑直去了觀星樓。

    隨後半月時間,叔伯祖再未曾下過此樓,直到又過了半月,叔伯祖才從觀星樓上走下,此時身材孱弱,宛若紙片,本就花白的頭髮一片銀白,眸中有着看透世事的滄桑,亦有痛心。

    叔伯祖之異狀,顓孫無極當日晚間用飯時,聽母親提了一句。

    蓋因自叔伯祖從觀星樓上下來後,顓孫氏中,諸位族老、叔伯,以及輩分高重的長輩,全都被喚過去了,父親爲這一代的族長,自然不例外。

    顓孫無極小小年紀,已覺此事不對,晚上依舊神魂不定,直覺要出大事。

    他小小的人兒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起身到了庭院後,走了一圈,看到月上中天了,依然沒有睡意,便喚來身邊小廝,吩咐道:“去打聽打聽,父親回去沒有。”

    小廝片刻後歸來,恭敬回道:“家主至今未歸。”

    顓孫無極面色沉凝,不知爲何,心中預感越來越重,怕是族裏當真要出大事了。

    第二日晨起,早早便去父母院中請安。

    琉璃此年方兩歲,生生的脣紅齒白,精雕玉琢,她已然會跑了,話也說的流利,只太複雜的句子還說不出。

    看見他來,小姑娘踉踉蹌蹌的要往他身上撲,“哥哥,哥哥”

    身後奶孃及丫鬟婆子十幾人,俱都戰戰兢兢的護在她身側,唯恐這千嬌萬寵的嫡姑娘摔了一跤,他們要喫排頭。

    顓孫無極抱住妹妹,扶住她站穩,想要抱她起來,可到底自己年紀還小,且個頭不高,力氣也不大,只能無奈作罷。

    恰此時母親來喚他們,“且快些進來吧,你們父親醒了,快來用早飯。”

    父親顓孫旭剛清洗過,正坐在雕花大椅上用茶,看見一雙兒女,眸中有着暖色,也有着悲色。

    只年幼的顓孫無極還看不懂父親的眼神,卻也直覺有些心酸。

    父親眸下俱是青黑,他知父親三更纔回來,到現在怕是還沒睡一個時辰。

    一家人用了膳,隨後母親帶着琉璃玩耍,順帶處理家族內務,顓孫無極則隨父親出去。

    他因早慧,兩歲時已啓蒙,自那起,每日讀書習字,筆耕不輟。

    至三歲始,又開始打熬筋骨,練武強身,也從不曾缺過一日晨練,便如今日,他也是晨練過後,纔去尋的父母。

    去外院的路上,顓孫無極終究忍不住問,“父親,叔伯祖還好麼”

    顓孫旭揉了揉兒子的頭,眸中有着壓抑的慈愛,也有着沉重和些許釋然,“還好。只是這些日子踏過費神,遊有些傷身。索性沒有大礙,養些時日就好。”

    “可叔伯祖的頭髮都白了。”

    顓孫旭頓住腳步,俯身看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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