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小領主 >第三百二十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第三百二十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趙武微微鞠躬,向代君致意:“既如此,明日雞鳴造飯,武與君各遣二三子相戲於城前,君且細觀晉之武勇。”

    既然言詞沒有力量讓雙方罷兵,那麼你我各遣人手,明天打一場。我們用勝負決定,誰有資格擁有代都。

    趙武說完,晉軍齊聲歡唱:“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肅肅兔罝,施於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肅肅兔罝,施於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晉軍的歌聲響徹雲霄,一時間,春日的原野上到處是歌聲。

    新歸附的“隗氏”部落人詫異地湊近一名趙兵身邊,殷勤致問:“這……唱的什麼歌?聽起來渾身都是力量。”

    趙軍士兵不屑地橫了一眼,回答:“《詩經.兔罝》,歌裏讚頌武夫的勇敢與重要。”

    說完,那名趙軍士兵繼續扯着嗓子歡唱,旁邊的隗氏人物聽說是《詩經》,立刻露出神聖的表情,他們先是戰戰兢兢伸出一支胳膊向空中揮舞,學着趙軍士兵的樣子嘴一張一合,卻不敢發聲。過了一會兒,隗氏士兵勉強聽懂了幾個字詞,便跟上節奏,斷斷續續把聽懂的幾個字詞唱了出來——唱到他們聽懂的那個詞時,隗氏人叫得格外大聲。

    幾遍之後,隗氏士兵聽懂的字詞越來越多,他們唱歌的聲音越來越大,竟蓋過了晉軍本身的歌聲。那些會唱的隗氏士兵臉上全是驕傲——咱也會唱詩了,從今往後,誰敢說咱家不是晉國文化人!

    說實話,有史以來,炎黃民族對異族的致詞答問,以趙武這番話爲最——最沒有禮貌,最咄咄逼人,最居高臨下,最傲慢,最目空一切,以及,最強硬。

    這番話可以視爲炎黃民族對異族強硬態度的頂點。而自春秋之後,“五德始終”學說誕生,炎黃民族在這一點上大踏步後退,最後,異族對炎黃民族的屠殺也成了對炎黃民族的“貢獻”,據說這種屠殺“促進了民族大融合”,而膽敢對異族屠殺不滿的漢人都是“漢奸”,是“煽動民族對立情緒”……

    與此同時,代君的答問也可謂是典範——我們與你們衣冠飲食不同,這不是罪行,不能成爲侵略我們的理由。這片土地是我們開墾的,我們的有天然的居住權,我們居住於此,生活於此,只感謝上蒼,你卻讓我向晉國納稅……好吧,我們聽話了,我們數百次相應你們的號召替你們服務,這還不夠嗎?

    我們戎人自有自己的君主,有自己的神靈,你們雖然是“霸”,但不能因爲這個,就要求我們必須參加你們自個組織的所謂盟會,讓我們認可你們擁有“代表”我們的權力——咱家沒這個義務,不伺候。

    代君的答詞堵住了趙武的一切理由,話到此再也說不下去了,唯有露出赤裸裸的霸權嘴臉——我們打吧!讓拳頭決定誰有理。

    代君不傻,他的回答中刻意迴避了代國武力侵犯東津的事實,但趙武對此也刻意忽略了——畢竟東津並不是晉國原有土地,細究起來,反而是代人最早發現了這片海濱之地。所以在這方面糾纏,趙武佔不到便宜。

    能拋棄民族界限,大膽啓用燕公子離的代國國君,接下來根本不上趙武的當,他大喊一聲:“咄,晉與代交戰,不是從今日而始,如今我在城中,晉在城外。晉若要代,來取啊。我自在城頭等你!”

    當我傻啊?你帶領十多萬援軍浩浩蕩蕩而來,現在你讓我出城與你打陣地戰,擺明是打算依仗人多欺負我人少。我不去,打死也不出城!……哦,咱們交戰不是一天兩天了,無需來這套兩軍會戰的把戲。好吧,我承認,正面會戰我打不過你,但現在我在城中安坐,你其奈我何?有本事,你來城中咬我啊。

    趙武鞠躬:“武豈敢不遵守代君的召喚,請代君稍等數日,等我整理好行裝,自當去大君府上做客!”

    代君氣的一個倒仰。好嗎,你侵略我,竟成了響應我的號召,只是去我家做客而已……天底下,有這個道理嗎?

    面具下,燕公子離的表情看不清楚,但他雙眼露出狂熱的目光,身子激動得發抖:長知識了!可算長知識了。要不說中原文化優勝吶,我們燕國不與中原交流,簡直太閉塞了。竟然不知道,侵略的藉口,如今已進化到如此冠冕堂皇的地步……進步啊!簡直是人類文明史上一大飛躍。

    趙武命令侍從調轉車頭,公子離依舊沉浸在激動的情緒中。等趙武回到本軍陣,中行吳微笑着迎接了元帥:“怎麼樣?自討沒趣了吧?哈哈,元帥,代君的口舌之利,勝過刀劍。”

    那又怎樣?代君口舌厲害,可我這裏還有一位比他更厲害的傢伙——燕公子離。他忽悠的代軍挑戰晉國,還順便把齊國燕國都裝進套子裏……他現在等同於我的俘虜了。

    趙武斜眼看着公子離,並打斷了公子離的思緒:“子離,代君當初是怎麼勸說你的?”

    這是個婉轉說法,它真實的意思是:你當初是怎麼騙了代君的,說點先進經驗,讓我學學。

    燕公子離想了想,用《詩經》的詩回答了趙武:“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那個人老實忠厚,拿布來換絲。他並不是真的來換絲,到我這來是商量婚事的。

    燕公子離唸誦的是詩經《氓》,這是記述春秋時代男子向女人求婚的詩。

    趙武問的問題很刁,燕公子離不好回答,只好用這首詩婉轉訴求:代君老實忠厚,但這件事哪裏是我騙他,他來找我商量的時候,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他要是自己不動心,我哪有那麼大的魅力讓他上當。

    燕公子離用這首詩回答,其實還隱藏着另一層意思:詩的第二段說“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覆關,泣涕漣漣。既見覆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登上那倒塌的牆,遙望那來的人。沒看見那來的人,眼淚簌簌地掉下來。終於看到了你,就又說又笑。你用龜板、蓍草占卦,沒有不吉利的預兆。你用車來接我,我帶上財物跟你走)。 ”

    行了,你別試探我了,我其實等的是你啊,我就等你來接我走,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詩裏最後一段說:“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就想同你一直到老,但相伴到老的想法使我怨恨。淇水再寬總有個岸,低溼的窪地再大也有個邊(意思是什麼事物都有一定的限制)。少年時一起愉快地玩耍,盡情地說笑。誓言是真摯誠懇的,沒想到你現在會違背誓約。你違背誓言,不念舊情……那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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