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郭炳輝神情，周羽心疼多過失望，趕緊從桌子下拉拉他袖子，又小心地用餘光觀察蕭子鋒，生怕人家生出什麼誤會。
周羽記得她媽媽說過，別人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就算蕭子鋒拒絕幫忙，也是理所應當。
好在沒一會，郭炳輝緩過了勁，又趕緊把話往回收：“剛纔那些，是我說着玩兒的，你當沒聽見，咱們今天就是來敘舊，也讓小羽認一認長輩，子鋒，我這幾天真高興，難得你重情重義，到現在都沒忘了我這老哥哥。”
“炳哥，”蕭子鋒一隻手撐着下巴，想了想，道：“今年南華已經滿員，如果周羽有意轉會，可能要等到明年下半年，那個時候應該有名額出來，回頭我跟他們說一下，讓周羽過去試訓，不過最後能不能籤……還得靠她自己。”
周羽愣了愣，蕭子鋒這話，又不像是不肯幫忙。
郭炳輝眼裏閃出了一絲希望，可隨即又搖搖頭：“老弟，謝謝你關心，我還是想別的辦法，不瞞你說，孩子實在等不了那麼久。”
周羽瞧瞧郭炳輝，心裏苦笑，師父哪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實在不忍心郭炳輝爲難，周羽故作輕鬆地道：“師父，既然師兄說了，我就等一年，我能堅持住！”
“你堅持什麼，到現在不明白，那些人就想廢了你！”郭炳輝猛地吼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
周羽一下怔住。從小到大，她眼裏的郭炳輝總是樂呵呵的，像彌勒佛一樣，比誰都好說話，比誰都能忍。誰能想到，師父今天會突然情緒失控。
“炳哥，別激動!”蕭子鋒起身，走到郭炳輝身後，雙手搭在他肩膀上：“咱們慢慢說。”
周羽也站起來，低着頭道：“師父，對不起！”
沉默許久之後，郭炳輝輕嘆一聲，對周羽道：“小羽，坐下吧，師父不是罵你，我是心疼啊，席溪跟我說，你這幾天在商港被他們折騰得夠嗆，師父當親生女兒看大的孩子，在外頭給人欺負，我又……一點忙也幫不上，你知道我心裏多難受！”
就爲郭炳輝這幾句肺腑之言，周羽眼圈紅了起來，到底待不住，說了一句：“我去洗手間。”
等周羽走出去，蕭子鋒拉過椅子，坐到了郭炳輝旁邊。
蕭子鋒十多年沒見郭炳輝，那天在南華俱樂部外，他不經意間看到在門口回踱步的郭炳輝，第一個念頭便是歲月催人老，當年風華正茂的炳哥居然變成了老頭子。
這場重逢，對於蕭子鋒來說，稱得上百感交集，那些他曾不願回憶的過往，在郭炳輝的談笑間，似乎雲淡風輕了。在這一點上，蕭子鋒挺感激郭炳輝，而他對於郭炳輝的感激，又何止於此。
在蓉城時，蕭子鋒也看出郭炳輝有心事，不免問了幾句，可郭炳輝支吾半天，才透露一點，他剛丟了工作，不過又找到了。蕭子鋒原以爲郭炳輝到蓉城只爲散心，現在總算明白，他是特意找過來，要替周羽找一條出路。
“炳哥，周羽轉會的事，你先不用着急，我找幾個朋友問問，說不定別的俱樂部還有名額，總不會讓周羽沒球可打。”蕭子鋒知道，於情於理，他不能袖手旁觀了。
郭炳輝眼睛馬上亮了，一把抓過蕭子鋒的手：“兄弟，這事我真得拜託你，只要讓我家姑娘離開商港，去哪兒都成，範林現在連她的訓練都停了，就爲了逼她自己走人，這要是沒了系統訓練，小羽的狀態保持不下去啊！”
“子鋒……”郭炳輝拍了拍蕭子鋒的手，一臉的不好意思，“對不住啊，我這人實在沒用，纔會來打擾你。”
“您這話可不對，誰都會遇到難處，炳哥能來找我，是看得起我蕭子鋒。”蕭子鋒由衷而發地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當年他被踹進谷底的一刻，伸手拉了一把的就是郭炳輝，這恩情……蕭子鋒會記一輩子。
又思忖了一會，蕭子鋒道：“羽球理事會明後天在錦城開全國俱樂部業務交流會，我去了解一下，不行的話，再想別的辦法。”
蕭子鋒爲人謹慎，從不會跟人打包票，這一次爲了郭炳輝，他破了例。
“我之前就跟周羽說，她的事，你一定會幫忙，”郭炳輝喫下了定心丸，咧了咧嘴角，不過神色裏又有些躊躇：“我不是得寸進尺啊，範林那傢伙放了話，不會同意小羽轉會……”
“沒事，到時候我出面協調，”蕭子鋒隨口回道，隨即又笑起來：“什麼叫得寸進尺，炳哥有什麼吩咐，我肯定要給您辦到，說來炳哥挺有眼光，您這小徒弟挑得不錯，我也認爲，她身上還有潛力可挖，不能浪費一棵好苗子。”
郭炳輝心頭大石落下，此刻來了精神，同蕭子鋒聊起了周羽：“當年我頭回看到這孩子，就一瘦瘦的小姑娘，成天悶悶的，也不愛說話，沒事就蹲到角落，可你叫她過去訓練，從來不叫苦，到了場上更是生龍活虎，反應能力特別快，耐力、爆發力還有柔韌性那就別提了，你想想，她媽媽是喬芳，小羽能差到哪兒去！
“喬教練的女兒？”蕭子鋒稍有些驚訝。
郭炳輝也好奇：“你進國家隊的時候，喬芳早就退了，你怎麼認識她？”
有些關係，說出來就複雜了，蕭子鋒也不太想講，於是含混道：“喬教練是前輩，當年這個名字，對我們這些初學羽毛球的小孩，稱得上如雷貫耳。”
郭炳輝也只是隨便一問，並沒放在心上，繼續興致勃勃地道：“我跟你說，小羽她媽媽當年在賽場上叱吒風雲，我最早就是給喬芳當陪練，親眼看着她拿下一個又一個大賽獎盃，那時候吧，每回她站到領獎臺，五星紅旗冉冉升起，國歌響起來，我們下面所有人都心潮澎湃，話說當年的運動員都單純，只想着拿好成績，爲國爭光，哪像現在，個個花裏胡哨……”
蕭子鋒笑了笑，又替郭炳輝杯裏倒了茶水。
郭炳輝心情一好，話匣子便開了：“我家小羽跟別人不一樣，不信你現在問她，爲什麼要打球，她肯定告訴你，是要爲國爭光，做最好的球手，就憑孩子這句話，我才把她從小帶到大，不過吧，小羽現在也挺爲難，喬芳想讓她退下來讀書……”
包廂門一開，周羽走了回來，先觀察了一下郭炳輝的神色，發現他居然笑呵呵的，不由愣了愣。
郭炳輝朝着周羽招招手，等她坐到旁邊，便開口哄道：“師父跟你認錯，把我家姑娘嚇到了，怎麼說呢，純屬誤傷，我是恨範林那小子，一時沒憋住，剛纔這事吧，千萬別告訴你媽，她比誰都護犢子，知道我嚇到你，回頭肯定要給我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