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這回怎麼不玩心跳了,說真的要不是我們剛好和那個無傷有聯繫,還真發現不了這次行動。”
他呵呵笑了兩聲,“我又不是白癡,這裏是哪兒?這裏是玉城,是你可用勢力最大的地方,我敢保證只要我出現在這裏讓你知道,整個玉城立刻會變成要塞,光是馬駁雄就夠我喝一壺的了,更別提那些大妖們。”
“所以你這次打算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
“想過玩心跳,但是不好部署,一來我不想和你們真的兵戎相見,特別是蘇珥。”
“我說你能不能別老惦記着我媳婦兒。”
“就算是你也一樣,我不敢確定在關鍵時候,我是否真的能像臥底黑社會的混混那樣,果斷地捅出那一刀。爲了避免陷入這樣的抉擇,我打消了通知你的念頭。”
“結果你沒想到,我們還是跟上來了。而且你萬萬沒想到,本該去追蹤廂式貨車的我,突然扭頭盯上你了。”
“真的沒想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本來我還打算甩開你離開,有酸與的接應我完全辦得到,但你今晚跟條瘋狗似的居然把我的車撞停,我也只能見招拆招。事實證明,我還是不夠狠,本應該在你大腿上扎一刀然後離去,但我下不去手,於是我改變了主意。”
“謝謝你啊,說說看你的新主意。”
“我現階段的目標就是通過高曝光來提升自己出任務的危險性,然後爭取到轉崗的可能性,從而接觸組織裏的內勤部門。之前我都是靠給你提供信息來策劃,雖然效果還行,但其實矛盾衝突並不大,只能說是有驚無險,對甄一言甚至大老闆來說,根本就感受不到。”
“而如果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就可以配合你把戲演足了。”
“對,就是這樣。不過爲了逼真,我的身份只能你知道,我的意思是,只能你一個人知道,連蘇珥都不能說。”
“爲什麼?”
“多一個人知道我就多一分危險,並不是說我不信任蘇珥,而是蘇珥太聰明瞭,她在我們產生衝突的時候,很可能會既爲了達到效果,又爲了保護我而做出錯誤的判斷。簡單說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那樣的話有些地方就會顯得不真實,效果不增反減。”
“道理我是明白了,可我怎麼覺得你拐着彎子罵我呢?”
“你不一樣,你夠機敏,而且執行力強,很多時候你都會憑着自己的直覺去做事,就像今晚突然來追我一樣。這樣我們兩個人可以製造出更加真實的衝突來,反正我的身份,你們有一個人知道就行了。”
“瞭解,沒有你的同意,打死我都不說。”
常威看了看我,突然道:“李牧,你知道戰國時期的刺客聶政嗎?”
我點點頭,“聽說過,好像和荊軻、專諸、要離並稱四大刺客,不過細節上我還真記不清,你知道我這個人,不是很愛讀書的。”
“聶政,受僱於韓國貴族嚴仲子,刺殺韓國首相俠累。聶政以家中尚有老母需要奉養,姐姐尚未出嫁拒絕。等他母親離世、姐姐出嫁之後,嚴仲子又來相請,聶政便接受了他的請求。他並無過多準備,手持寶劍直闖相府,從大門一路衝進內堂,看到俠累之後一劍貫胸,當場擊斃。”
“這傢伙很猛啊。”
“但彼時衛士們都已經圍了上來,他揮劍砍殺數十人,直至寶劍捲刃鮮血矇眼,自知已經沒有衝出重圍的可能。爲了不被俘虜得出僱主身份,也爲了保全自己的姐姐,他毅然用劍自殘毀容,還挖出了自己的雙眼,最後自己開膛而亡。”
我聽得目瞪口袋,常威點頭讚道:“此即爲信。”
“我…沒太明白你想表達什麼。”
“我想告訴你,真正的信是什麼。我告訴你一個祕密,你不能告訴別人,不管在任何情況下,也不管你是爲了我好還是如何,只要我沒有同意,你就不可以告訴別人。這就跟基督教的懺悔一樣,哪怕是一個殺人犯向神父懺悔了自己的罪行,神父都不可以去告發他,甚至有一個被冤枉的替罪羊就要因此喪命,神父也必須保持自己的操守。”
“這,聽起來是不是有點迂啊。”
“那要是有天你讓人逮着了,他們給你上滿清十大酷刑咋辦?我也咬死了不說?”
“只要我還撐得住,你就不能說。”
“瞭解,那這就不是打死我都不說,而是打死你我也不說。”
“當然,必要的時候,我也會說的,到時候就需要你來爲我正名了。”
“嘿嘿,我咋給你正名啊,就怕那時候我說了他們也不信啊。”
常威想了想,“你手機呢,拿出來,咱倆現在錄一段,你好好保存,記得加密。關鍵時刻就靠它了。”
“成,還是你鬼點子多。”
我拿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常威還伸手理了理額前的碎髮。然後我們倆說了一下時間地點,接着把常威臥底神祕組織的事情說了一遍,覺得差不多了我保存視頻,想了想直接傳上雲端,免得手機壞了就完蛋。
“要不要發給你一份?”
常威鄙視地看着我,“你想弄死我嗎?”
弄好這些之後我問他:“那接下來怎麼辦?你那車估計是不能開了。”
“無妨,我和酸與約了,離這裏也不算太遠,走過去就是了。”
我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說起來,咱倆今晚鬧這麼大動靜,你毫髮無傷地走了,好像不太合理啊。”
他起身整了整衣服,活動了一下手腕,“要不我再揍你一頓?你別還手。”
我擺了擺手,“唉,你不告訴我就好了,怎麼覺得你告訴我了,我現在要考慮的事情比以前更多了。說起來我在廣和寺的時候還求過佛緣羅漢,我搭檔是無憂德尊者,說是一想到他就沒有煩惱,看來是不老靈的,你指定沒玩這個吧。”
常威背轉過身,“去了。”
“哦?那你搭檔是?”
“阿逸多尊者。”
“也才五個字,看來和我檔次差不多,怎麼說的?”
“無限風光在險峯。”
我啞口無言,又低頭想了一下,無限風光在險峯啊。看來我沒看錯常威,他就是那個狗脾氣,雨霽姐說得也沒錯,本心終歸是好的。想到他接下去還要繼續在刀尖上跳舞,我突然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當真是每一步都算技術活,一步錯則萬劫不復。
想到這裏我默默地撿起丟在旁邊的匕首,在褲子上擦了擦。“老常,想要看這無限風光可不容易,咱們都得努力。兄弟我暫時沒什麼能幫上你的,今晚就先送你一程。”
常威疑惑地回頭,只見我已經手起刀落,一刀捅進了自己的大腿裏。
“李牧!你幹什麼!”
“唔————”我繃緊了嘴,五官擠在了一塊兒,右手指甲都嵌進了泥裏。
常威兩步上前,蹲下來看了看我腿上的傷,又一臉震驚地看着我。
足足緩了得有一分多鐘,我才長出了一口氣,這一刀下去真是疼,整個後背都滲出冷汗,讓風一打涼颼颼的。
“靠——原來這麼疼!”
常威把我的襯衫解開,我有氣無力道:“你該不會是想趁這個時候,玷污我吧。”
他沒理我,把我的襯衫脫下來,然後甩成一條長棍,輕輕扶住我的左邊大腿,“擡一點。”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咬住牙把大腿擡起條縫,他把衣服順過去,用力地在我大腿上紮了個結,然後讓我雙手按緊結釦。
“刀別動,扎住了血流會放緩,你現在就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你,要快!”
“還用你說,放心吧,大腿挨一刀而已,勉強算個傷,要死哪那麼容易。”
他定定地看着我,“這個情,我領了。”
“都說好了,互相配合,接下來的重點全看你,你纔是角兒,我得成就你啊。”
他見我雙手不太能動,從地上的煙盒裏拿出一支菸塞我嘴裏,又給我點上火。
我深吸了一口,叼着煙不耐煩對他甩甩頭,“走吧,耽誤我喊救命。”
他點點頭,這才起身。我又喊住他,“老常,你要有點心理準備,我這一刀下去,今晚的事情你對組織算是有了個交代,不過我們這邊對你的壓力怕就是要上天了,光蘇珥就能白灼了你。”
他背對着我擡起右手揚了揚,徑直向着前邊的路走去,一句話也沒留。
我騰出右手拿下煙彈了彈,低聲自語道:“保重。”
無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