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了,我沒想對你做什麼。”陌卓意的聲音略顯侷促,方纔的兇悍全然不見蹤影。他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來,又仔細將她凌亂的頭髮整理好。

    那張小臉哭起來特別惹人憐惜。她看起來柔弱,其實很少真正大哭出來。至少他只見過兩次,一次是在她舅舅家門口,一次就是今天了。

    短短兩天,她就這樣大哭了兩回。他和那羣欺負她的人,也沒什麼區別,所以她討厭他、恨他也是應該的。

    “雲珊。”陌卓意低聲喚道。小姑娘還被他摟在懷裏,軟綿綿的,十分可憐,“我不欺負你了好不好,以後都不欺負你了。你……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試着喜歡我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雲珊還在抽泣,陌卓意突然眉頭一皺,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周導開車進入麗風鎮,路過鎮口時停了下來。

    車上還坐了正在拍的這部劇的男主角陸驍。陸驍挑了挑眉,看見陌卓意黑色的車,嘖了一聲,“豪車啊。”

    周導也看到了那車,覺得有點眼熟。他一下就想到了這好像是老闆陌少的車,如果陌少真在車上,他不去打聲招呼反而不好。於是他囑咐陸驍,“我們下車去看看,要是遇見的是卓娛的老闆,你可得機靈點。”

    陸驍應了一聲,兩個人頂着大太陽走下車。

    雲珊被猝不及防地捂住了嘴,一時不明白是什麼情況,瞪大懵懂的眼睛望着他。那雙眼眸如同雨過後的晴空,澄澈乾淨,眼眶泛着淺淺的紅,陌卓意看得心軟,湊到她的耳邊說道:“周牧野過來了。”

    雲珊眨了眨眼,淚珠子又掉下來兩顆。茫然過後,她的臉色不由變了。

    陌卓意自然不在乎周牧野陸驍這些人,他活得極爲自我,肆意張揚,根本沒人敢對他說三道四。但他知道雲珊不想跟他扯上關係。不過現在要如何做,完全取決於雲珊。

    陌卓意放開捂住她脣的手,輕輕把她臉頰上的淚痕擦乾,“不想被他們看到?”

    雲珊點點頭。她不要想讓陌卓意給她擦眼淚,自己用手背胡亂擦了兩下。

    “那不要出聲、不要亂動,好不好?”陌卓意說完,抱起雲珊換了個方向,而他自己對着周牧野走來的這邊。

    雲珊身形嬌小,陌卓意抱住她,壓着她的腦袋靠在他的胸膛。

    陌卓意沒有打開車窗,周牧野和陸驍走過來,只隱隱從擋風玻璃看到車裏的大概情形,兩人都有點尷尬。

    周牧野咳了一聲,怕打擾到大老闆,“我們走吧。”

    陸驍自然也同意,兩人又回到了車上。周牧野急忙啓動車子離開,開出去老遠才鬆了口氣。

    陸驍若有所思,“周導,你說那個女人是誰啊?”

    他們都沒有看到車裏女人的面容,陌卓意遮擋得嚴實,他們連穿的什麼衣服都沒看清楚。

    周牧野提醒道:“你小子,別管那麼多。”

    陸驍笑了笑,“不會是韓子媛吧?”陌卓意在劇組拍戲的地方出現,車上很有可能就是劇組的某個女演員,這種猜測不得不說合情合理。

    周牧野沒有迴應,說實話,他覺得陌少還真看不上韓子媛。他不禁想起劇組裏那個刻苦努力、飾演墨緣的小姑娘,暗暗感嘆一聲,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要真是她,看陌少抱人時那副寶貝的模樣,以後前途無量啊。

    他們兩人走了以後,雲珊立即推開陌卓意,她別回頭不看他,也沒有再哭。麗風鎮街道古樸,往來人員不多,鎮口是很安靜的一處地方。

    陌卓意的車停在陰涼處。外面在陽光炙熱下,好像一個大蒸籠,這是一年中最熱的時間了。

    再過段時間,待到萬物收穫的秋季,也就要過雲珊的二十歲生日了。

    陌卓意走下車。他看了一眼車上的少女,鑰匙在手裏打了個轉,還是按下了鎖。他這車,鎖起人來毫不費勁,要是不砸了車窗,根本沒辦法出來。

    他壓下內心奇怪的躁動,邁步向鎮子裏走去。

    雲珊想下車,卻發現打不開。她要被這混賬氣死了!雖然他剛剛說以後再也不欺負她這類話,她壓根兒就沒有相信,但是如今被鎖在他的車子裏面,她還是覺得被氣得不輕,好在車裏涼快。

    雲珊平息了一下憤怒不安的心緒,纔想起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麼,她一不小心……把心裏話全部都說出來了。

    上輩子直到她死去,陌卓意都沒聽她說過一句愛。他似乎格外在意這個,但他應該並不知道她其實是厭惡他的。

    他出生優渥,天生習慣了掌控所有事,甚至包括別人的人生。雲珊應該是最好掌控的那類人吧,她遭人陷害,流言蜚語纏身,沒法繼續唸書。外婆重病,舅舅嗜賭。她那麼多軟肋,全部被他捏在掌中,並且全部都好好利用了。他無恥得光明正大。

    雲珊知道陌卓意幫了她許多忙,她不可能心安理得地要求別人對自己好。別人不幫是本分,幫了是情分,所以償還恩情是應該的,只是她更願意賺錢還給他。

    她欠的只是錢,並不想以情抵債。雲珊不想做他的情人。

    在那無數個被人誹謗中傷的日子裏,任夫人看不上她,謝雨涵瞧不起她。她們就如同童年時的鄧煊一樣,讓她無力掙扎出生活的泥潭。

    她在鄧家寄人籬下,在陌卓意的別墅裏其實依然如此。

    陌卓意讓人在別墅外面給她種了很多很多紅玫瑰,他還送給她過各種各樣價值不菲的珠寶首飾,也把她當作珍寶一樣藏起來。

    可是他的佔有慾太強卻不自知,他恨不得從身到心徹徹底底地佔有她。旁人不許看,不許碰,甚至思想裏都不許覬覦。

    雲珊跟他在一起那幾年,離開別墅出門的機會都少得可憐。她沒有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她不會愛上這樣的人。

    她在車裏待了一會兒,就看到陌卓意的身影。他黑色的額發溼透,身上也出了很多汗。他走得急,買了兩瓶水回來。

    陌卓意把車鎖開了。他伸過手來,拇指想要觸及她眼角。

    雲珊側過頭躲避,他也不在意,笑了笑,“喝水。”他本來還想說,彆氣了,再氣親也都親了,但這話太混賬,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把那瓶常溫的水遞給她,雲珊接過,他握過的地方還有灼熱的溫度。

    半敞開的車門帶來一陣熱浪,是夏天最熱烈的溫度。

    那瓶水陌卓意已經提前擰開過,再打開時毫不費勁。雲珊微微一怔,發現陌卓意還在看她。他的視線在她拿着的水瓶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

    雲珊甚至有點兒懷疑這個變態吻過瓶口,然而這種想起來就驚悚的事情,還沒法查證。

    陌卓意並沒有坐進車裏,而是把車門關上,他自己靠在一旁的古樹邊,汗水流過他的臉頰,他擰開那瓶冰水猛灌了幾口。

    他的目光淡淡落在鎮口,那裏立了個石碑,上面寫了“麗風鎮”三個大字。

    雲珊猶豫了下,她最終決定相信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喝了一小口水。

    車裏很是涼爽,外面卻看起來特別熱。雲珊坐在後座看向陌卓意,他似乎若有所感,轉過頭來凝望她。

    雲珊低下了頭,她的眼角尚且微紅,指尖緊了緊,攥住手裏的水瓶。

    陌卓意很早就學會了抽菸,他摸摸空蕩蕩的口袋,纔想起自己已經兩個月沒帶過那玩意兒了。

    他又在樹下站了片刻,纔打開駕駛座的門坐進去,“我送你去劇組。”

    雲珊的眼睛已經沒那麼紅了,但是因爲之前哭過,看起來還是溼漉漉的。

    “謝謝,不用了。”雲珊試了試,發現車門可以打開,於是像怕陌卓意反悔似的,急忙下了車。

    陌卓意沒有回頭,透過後視鏡盯着她看,小姑娘身材纖細,再簡單不過的T恤和半身裙,讓她穿出了別樣的氣質。露在外面的小腿很細很白,素色的襪子包住了腳腕,那麼細的腳踝,握在掌中都是小巧精緻的。

    她應該被他先前的行爲嚇怕了,既不願再信任他,又怕他發瘋,走出幾步後又回了頭,“陌卓意。”她看起來有些緊張,“我走了哦?”

    陌卓意不禁笑了。原本一顆心被投到冰層之下,冷到麻木,快要感受不到世間一切的溫度,現在被人輕輕撈起,呵上一口熱氣就能變得柔軟。可是她什麼都不知道,無論他心中早已聲嘶力竭,抑或是天崩地裂。

    陌卓意順從自己內心的聲音,打開了車門。

    雲珊頓時愣住,“……!”

    陌卓意眉眼含笑,“看什麼看,再看你就別想走了。”

    雲珊這次頭也不敢回了,逃似的飛快跑走了。

    等到再也看不到雲珊的身影,陌卓意纔不緊不慢地回到車上,從暗格裏拿出那個黑色的絲絨盒子,打開就是他之前要送給雲珊的紫色水晶腳鏈。

    他買下它時,看不懂一長串複雜的法語介紹,只認識用中文標註的兩個字——摯愛。

    她討厭它,一如討厭他的愛。

    可是怎麼辦呢?他這輩子,偏激固執改不了,只是遠遠看着她不去觸碰,他會被活活憋死。然而就算是死了,他也肯定學不會放手。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