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卓意撐着傘，低頭看向傘下安靜的少女。他的胳膊露在傘外，已經溼了一大片，她卻被保護得很好。
雲珊沒有再哭，也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他們按照鄧煜提供的地址，來到業林小區503，是鄧煜給他們開的門。少年臉色蒼白，看着雲珊，輕抿嘴脣，“進來吧。”
雲珊邁步往裏走，陌卓意淡淡說了一句，“我會一直在門外等你。”
雲珊的腳步未停，也不知道她聽到沒有，那扇門在陌卓意眼前合上。鄧煜關門之前，冷冷地瞥了陌卓意一眼。他當然記得這個男人，這是那天在“雲上繁星”抱走雲珊、還讓他手受傷的男人。
鄧煜查過他的資料，陌卓意畢竟是商界的大人物，各種雜七雜八的信息很多。
鄧煜冷着臉關上門，陌卓意眯了眯眼，迴應的眼神極爲不善，然而他並沒有多言，安靜地靠在門外等待。
那時已經晚上八九點鐘了，業林小區的壞境一般，樓道的窗戶透風，冷意四處襲來。
陌卓意穿着西裝襯衫，靠在冰冷的牆邊。他皮糙肉厚、身體壯實，倒是沒有什麼不適，然而他的心情壓抑沉鬱，臉上神色凝重，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閉上雙眼，四周安靜，可以清晰地聽到呼呼的風聲和雨點打在樹葉上的聲響。隔着一道門，裏面靜悄悄的，他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他幾乎有些控制不住此時焦躁的情緒。
他下意識地向口袋裏找煙，裏面空蕩蕩的，只有一部手機，他這纔想起來很久沒抽過了。好像是上次在她學校西門外抽菸，她蹲下，把菸頭一個個用紙巾包起來，之後他就再也沒抽過。
陌卓意在外面等了一個多小時，溼了的衣袖都已經風乾。暗夜悠長，天色沉沉如墨，他開始懷疑雲珊是不是把他忘了。他煩躁地想一腳踹開那扇破門，不過眼神再暴戾肆虐，他最終還是剋制住了，給羅書新打了個電話。
羅書新正在家看足球賽，他支持的球隊好不容易進了個球，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地吼一嗓子，就接到了陌卓意的電話，此刻他只想罵人。
作爲兄弟，他是真不想搭理，可是作爲醫生，儘管並非工作時間，他還是很有專業素養地接了。
陌卓意言簡意賅，“雲珊的外婆死了。”
“……”羅書新愣了愣，隨即回道：“那她應該很傷心，替我向她說聲節哀。”
陌卓意半眯着眼，說實話他對於人的離世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他爸死的時候，他剛打遊戲打了通宵。接到蘇姨電話以後，他在網吧睡了一個小時，才淡定從容地回家去收拾那羣蠢蠢欲動的親戚。
羅書新有些不厚道地想，其實這對於陌卓意來說也許是個不錯的機會，“你記得要溫柔一點，好好安慰她，想讓她愛上你，這種時候的陪伴很重要。你有什麼脾氣都得給我忍住，對了，之前你貿然過去，沒露餡兒吧？”
陌卓意聲音清冷，“可是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羅書新聽得心頭咯噔一下，陌卓意說有不好的預感可能就不只是預感而已，這個男人雖然感情上有點不正常，但是對其他事情都極爲敏感。
“兩個月前，我和她外婆談過，試圖給過錢，因爲想要雲珊。”
我的陌少喲！果然是藝高人膽大啊！
那時剛好雲珊喝了酒，說出些讓陌卓意絕望的話。他調查過雲珊的一切，自然知道雲珊家裏是什麼情況。
雲珊寄人籬下，被她外婆帶大。而她外婆的病雖然難治，也不是毫無希望，有錢吊着，其他的都好說。而云珊在意的，世上恐怕也就這麼一個人了。
陌卓意想要她，不介意用任何手段。他打過錢，老人家拒絕了。當然他還沒那麼囂張，直白地告訴老人家，老子看上了你外孫女了。他只是說他是雲珊的朋友，想幫幫她的家人。
外婆沉默着聽完，用飽經歲月的聲音說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請你離珊珊遠一點。”
陌卓意當時嗤笑一聲，沒有放在心上，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他總覺得這件事會是一枚隱形炸彈。
他剛剛得到一點甜頭，知道她原來面對他時也可以笑得那麼開心，結果就來了這麼一出。纔有了些微的希望，就要面臨隨時被扼殺的危險。
陌卓意心煩氣躁，不安又不甘。
羅書新也要崩潰了，他只是個無辜又普通的心理醫生，又不是什麼家庭倫理情感大師。
兩個男人沉默許久，羅書新無奈地說道：“祝你好運，你就祈禱雲珊不知道這件事，或者知道以後不要想偏吧。”
陌卓意嗓音冷酷，“沒用的東西。”然後他掛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羅書新看着手機屏幕，一陣無語。
陌卓意深吸一口氣，空氣中的冷意涌入肺裏，帶來如同撕扯的疼痛。
又過了沒多久，門打開了。陌卓意下意識地站直身子，轉頭就看見站在門口的雲珊。
她的眼眶微紅，睫毛沾染着溼意，眼睛像雨後的天空一樣乾淨。外面的風很大，她的額發就被風吹亂，兩頰的頭髮也飄蕩飛舞。
陌卓意急走兩步，來到她的面前，擋住了風，低頭看她。
雲珊聲音沙啞，“我們走吧。”
肺裏的寒冷瞬間變成了熨帖的溫熱，他彎了彎嘴角，極力控制，才能不笑出聲來。天知道剛剛那一刻他多麼害怕看到她厭惡的目光，害怕她會狠狠地讓他滾。
“好。”陌卓意怕她冷，脫下西裝披在她身上。
雲珊不要，“不用了，我不冷。”
陌卓意一如既往地霸道，強勢把西裝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他自己只穿着一件白襯衫。
此時寒風蕭瑟，十二月初的夜晚，外面大概已經接近零度。雲珊感受到他的外衣都帶着微微冷意，陌卓意在外面已經站了將近兩個小時。
雲珊擡起眼眸看向他，“你不冷嗎？”
陌卓意眼角都染上溫柔的笑，“不冷。”
兩個人總不能一直站在鄧家門口，雲珊走出來，輕輕合上了門。
陌卓意看了一眼屋子裏的情景，每個人都神色頹然，望着雲珊離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陌卓意依舊爲她撐着傘，將她整個人護在傘下。
路燈昏暗，遠處時不時傳來汽車的鳴笛聲。雨絲飄灑，也沾染上了淡黃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