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卓意把傘接過來，給她撐着，面上倒真看不出任何不適的表情。雲珊有點擔心他，她得先帶他回家。
孩子找到了，村民們已經散了，雲珊與陌卓意兩個人靜靜走在雪地裏。
她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你怎麼來這裏了？”
陌卓意笑了下，“你明知故問。”
雲珊有些不自在，她確實知道，畢竟上輩子陌卓意明明答應放她回家，可是後來又反悔，一路尾隨着過來了。
她本來以爲，他已經不一樣了，昨天晚上在金桂晚會結束之後，陌卓意還笑着跟她說了新年快樂。可是今天的意外，讓她恍然間發現，陌卓意並沒有改變。他骨子裏和前世那個偏執的人一模一樣，更可怕的是，此時的他還學會了僞裝。
也許因爲這輩子一開始他沒有得到她，她也沒有依附於他，所以他纔不敢那麼霸道，只能收斂鋒芒。
雲珊想着想着心涼透了，不知道是因爲天氣寒冷，還是身邊這個人帶來的恐懼，她覺得瑟瑟發抖，毛骨悚然。
他在騙她吧，還騙了這麼久。久到她險些相信，陌卓意真的已經對她沒有那麼深的執念了。現在她該怎麼辦？
陌卓意的心也沉下，如果不是雲珊遇到危險，他肯定不會暴露自己。哪怕昨天雲珊不說，他也猜到了她會去哪裏。鄧家不能回，她的外婆今年又去世了，她肯定會回到小時候生活的那個小村莊。他好不容易卸下她的防備，現在她都知道了。
兩人一路無言，雲珊的心特別亂，各種情緒交織，理不清。
雲珊與外婆以前住的房子到了。陌卓意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那房子頂上鋪着瓦片，房身上佈滿歲月的痕跡，建得非常有年代感。二十年前的農村建築，又沒有人打理，看起來破敗不堪。院子前面有一棵木棉樹，葉子早已落光，樹身上覆蓋着一層白雪。
陌卓意就沒見過這麼破的地兒。他家祖上顯貴，他又完全沒有感同身受這種美好品德，心中除了嫌棄別無他想。
然而就算讓他滾，他也是絕不會走的。畢竟雲珊在這裏，他睡荒山都不會離開，總有那麼個人，他死也要死在她身邊。
雲珊拿出鑰匙開門，頂上撲簌簌地落下些灰塵，她咳了一聲，陌卓意不由皺起眉頭。
雲珊回頭對他說道：“很多年沒住人，有些髒，我待會兒收拾一下。”
陌卓意斂起嫌惡的神情，彎了彎嘴角，“沒事，我覺得挺好的。”纔不是。
雲珊有些想笑，她知道他到底什麼德行，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身上美好的品質少得可憐，然而他這會兒非得裝個好人，她也不會拆穿他。
進屋後雲珊拿了塊抹布擦了擦一張椅子，讓陌卓意坐，然後就要出門。
陌卓意握住她的手腕，眸中神色微沉，“你要去哪裏？”
雲珊輕聲說道：“你受傷了，家裏的藥酒時間太久了不能用，我去程嬸他們家借一下。”
陌卓意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雲珊一直都很排斥他，好像從來沒有主動關心過他。他確實很混，沒人敢惹他，也不曾受傷，可是陌卓意一直以爲，以她對他的厭惡，他哪怕是死了，她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陌卓意低低一笑，“一起去吧。”
他的手下滑，觸碰到了雲珊的指尖，他下意識地想要立刻握在掌心，可是下一刻他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剋制比放肆，艱難一萬倍。
程嬸那算是離雲珊家最近的一處人家了。外婆的房子建得偏，小村莊地廣人稀，一眼望去，外婆家幾乎是這片獨有的一棟房子。
此時正是中午，家家戶戶在忙午飯，在外瘋玩的孩童也都回家喫飯了。而且小信出事，讓孩子們都長了教訓，家裏的大人最近肯定也不會放孩子們出去亂跑了。
路上偶爾遇見的幾個村民，都好奇地盯着雲珊和陌卓意看。
雲珊去H市唸書以後，就幾乎沒有再回過小村莊，她長大了，越來越漂亮，眉眼之間都讓人驚豔，很少有村民能把她和當年那個乖巧懂事卻瘦弱的小丫頭聯繫在一起了。
程嬸已經回家，小信沒什麼事，就是凍到了，又受了驚，村裏的醫生說不用去大醫院。
雲珊打算敲門，程嬸剛好推門出來，一見到雲珊就笑開了，“我就說是小珊，剛剛嬸子太擔心小信，都沒有認出來你來，越想越不對，正打算去看看你呢。”
程嬸手上還拿着陌卓意的黑色風衣，她千恩萬謝，“可多虧你們了，不然小信就……”她轉而看向陌卓意笑道：“這是小珊的男朋友吧，看看這氣度，可真俊！”
雲珊有些尷尬，“不是的。”
程嬸笑了笑，沒再繼續聊這個話題。
陌卓意雖然長得好，可是從不收斂眼中眉梢的桀驁之色，乍一看沒人會把他當個好人。他聽到男朋友三個字還沒來得及暗喜，雲珊就否認了，他冷冷地勾了下脣角。
程嬸知道是這個男人揹着自己的孫子回來的，連忙道了好幾聲謝謝，要不是陌卓意，她真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然而看到程嬸遞過來的風衣，陌卓意眯了眯眼，並不打算接。
程嬸連忙解釋：“我家那口子說，這個衣服很值錢，要乾洗，但是我們哪裏會幹洗，怕弄壞了……”
雲珊擡頭看向陌卓意，她的眼眸黑白分明。陌卓意當即接過來，聲音依然透着冷淡，“沒關係。”
雲珊心裏莫名變得柔軟。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間想起宋茜茜的話——有人是天生好，但有人是因爲你才變好。
哪怕他霸道、固執、不可理喻，全身都是缺點，但他卻又總會柔情滿懷。
雲珊知道陌卓意嫌棄這件給小信披過的衣服，可是他卻接下了。
兩人回去的時候，手上多了米、面還有蔬菜油鹽，陌卓意滿臉寒意地全部拎着，雲珊只拿着一瓶藥酒。
她本來提議讓陌卓意去村醫那裏看看傷，被他斷然拒絕了，沒辦法兩人只能先回家。
雲珊走着走着停下腳步，把搭在他胳膊上的風衣拿過來，“給我吧。”
陌卓意詫異地挑了下眉。
雲珊問道：“你不穿外套，會不會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