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菲不由一愣,“那孩子給你的啊,這可不便宜。”
童年能喫到糖果都很歡喜,更別說這種高級的巧克力。林芳菲嫁給景振昊時,景家還揹着負債,雖然景琳出生後沒虧待孩子,然而這些小零食她鮮少給景琳買。據林芳菲所知,這樣一顆巧克力要兩塊錢,沉甸甸的五顆,整整十塊錢。
而對於小景琳來說,即使她到三年級時,十塊錢也是一筆“鉅款”,她拿着屠墨初給的“鉅款”惴惴不安。
林芳菲看着女兒單純的模樣,心裏一軟,“既然都收了,那就拿着吧,以後媽媽做了喫的,你都給墨初拿過來。”
景琳用力點點頭,“媽媽喫。”
“你拿着,媽媽不愛喫甜的。”
“那給爸爸。”
“爸爸也不喜歡。”
景琳打開巧克力精緻的包裝紙,兩排小白牙咬下去,甜甜的巧克力在嘴裏化開,她的眼睛亮起幸福的光彩。
景琳只吃了一顆,剩下的沒捨得喫,藏在自己的抽屜裏,打算以後拿來解饞。
轉眼到了八月二十號,景琳的四歲生日,她的生日過得簡陋,一碗長壽麪臥個雞蛋,喫完依舊去幼兒園。孩子們稚嫩地給她唱生日歌,景琳看着角落空缺的位置,心情有點低落。
何甜甜說道:“我就要去學前班了呢。”
幾個年紀小的羨慕地看着她。
楊軍的年紀大些,也是要去學前班的孩子之一。他問陳美希,“美希,你去嗎?”
陳美希搖搖頭,“我不去,媽媽說我還小,明年再去。”
“那個小啞巴也要去,我一定要揍他!”楊軍學着他爸爸的模樣,粗聲粗氣地揮了揮拳頭。被一個沒有腿的孩子咬成那樣,在他的心裏既是陰影,又是恥辱,他一定要報仇!
景琳看着楊軍,皺起眉頭。她知道自己按理是明年上學前班,她一直比屠墨初低一屆,可是如果屠墨初班上都是楊軍這樣的同學,那屠墨初是不是一直沒有朋友啊?
景琳回到家,問林芳菲,“媽媽,我可以要一個生日願望嗎?”
她的眼眸清澈,最近都十分乖巧,彷彿到了四歲,這個孩子一下子懂事了好多。
林芳菲讓景琳說說看。
“我想去學前班。”
林芳菲想也不想就否決了,“不行,你剛滿四歲,得五歲才能去。還沒學會走就想着飛可不行,那些哥哥姐姐是去學習的,你留在幼兒園可以和小朋友們做遊戲。”
“不做遊戲。”景琳認真說道:“我想去學習。”
林芳菲哭笑不得。她的女兒有些呆萌,從小反應就要比別人慢些,老師說過,別的孩子學唱兒歌要三遍,她的琳琳需要加倍練習,唱五六遍不行,她會自己一個人慢悠悠唱十遍,直到學會。
景琳說要去學前班,林芳菲只當個笑話聽聽。這種事是關乎孩子一輩子的大事,哪能由着她胡鬧,萬一因爲年紀小,聽不懂學不會,打消了學習的積極性,以後更跟不上了。
景琳被拒絕也不氣餒,她回到房間,喫晚飯時再出來,把自己的田字格本給爸爸媽媽看。
景琳緊張忐忑地看着媽媽。
林芳菲問她,“你怎麼會這些的?”
景琳心怦怦直跳,“幼兒園牆上的。”
林芳菲還沒說話,景振昊哈哈笑道:“我家琳琳真是個小天才!”
景琳知道爸爸的心思不如媽媽敏銳,她有三年級的記憶,寫漢字和加減法不在話下,然而她只敢挑一些最簡單的,怕林芳菲懷疑。
林芳菲想了想,問道:“二加三等於幾?”
景琳有些心虛,她低着頭,小手做出數的動作,半晌,五根軟乎乎的手指張開。
林芳菲狠狠在景琳臉上香了一口!她林芳菲終於有打敗林芬的一天了,簡直揚眉吐氣!“咱們報學前班,明天媽媽就去找老師!”
景琳彎着眼睛,燦爛地笑了。
九月來臨了,開學這天下起淅淅瀝瀝的雨來。
屠墨初看着路面漸漸被打溼,蒼白的手指搭在輪椅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方蘭芝怕孩子淋溼,給他穿好雨衣。
她前一晚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和丈夫說話,屠墨初上學前班她特別不放心。自從屠墨初雙腿被斬斷,方蘭芝常常因爲夢到血肉模糊的景象驚醒,反反覆覆,成了折磨一個母親的噩夢。
她如今怎麼看出事以後沉默寡言的丈夫都不順眼,然而孩子上學得靠屠奕謙找關係。特殊教育學校本來就少,他們家附近也沒有。而對於方蘭芝來說,她內心深處害怕孩子進入那樣的學校,彷彿是給屠墨初蓋上了一輩子殘缺的印章。
N市實驗小學有兩個學前班。學前一班的語文老師恰好是屠奕謙的初中同學周菱,周老師早就知道屠墨初的特殊情況,因此屠奕謙一說,周老師就同意了。
實驗小學離他們小區走路要十五分鐘路程,屠奕謙發動摩托車,示意方蘭芝將孩子抱上來。輪椅摺疊後用皮繩綁在摩托車後面,屠墨初被安置在前面坐好。
屠奕謙小心護着兒子,儘量用輕快地語調說道:“出發咯。”
屠墨初握住摩托車前面的金屬槓,脣邊露出淺淺的笑意。
離開了媽媽的視線,屠墨初沒了表情。他的身後是爸爸寬闊的胸膛,卻無法讓他時刻依靠。
屠奕謙騎得很慢怕雨點打在屠墨初臉上。
屠墨初用力抓住金屬槓,望着茫茫雨幕,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一個嶄新環境。他不想去,可他知道自己必須要邁出這一步。因爲上學前班這件事,媽媽終於肯和爸爸說話了,他想要一個完整正常的家,哪怕他的身體已經不再完整。
開學這天,路上有很多孩子揹着書包往學校走,好奇地看向屠奕謙的摩托車,引擎聲轟鳴。
屠墨初四歲的時候,屠奕謙買了這輛摩托車,當時小屠墨初坐上去興奮得不得了,覺得自己超酷的,周圍所有人都羨慕地看着他。如今坐上這輛車,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變得古怪,屠墨初黯然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