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琳笑着說：“知道，我喜歡這個專業。”
“聽說還要上解剖課，你一個女孩子不怕嗎？”
“媽媽，世上那麼多女醫生呢，大家都不怕。”
林芳菲還是感到憂慮，考上了A大，選個商科之類的，以後坐辦公室不好嗎？
景振昊過來安慰，“女兒喜歡就好，你操什麼心，再說了，醫生是好職業。”
景琳也點點頭，“是啊，就業率很高，出來就有醫院要。”
老公和女兒站在同一陣線，林芳菲能有什麼辦法？她看看在家摩拳擦掌要當奧運冠軍的小兒子，心想女兒以後工作雖然辛苦了點，可算是有着落了，兒子才更讓人頭疼。
最讓人關注的莫過於文理科狀元填報的大學。N市的文科狀元去了X大，理科狀元屠墨初去的是A大。
屠墨初查到自己A大錄取通知書那天，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夏天的雨總是這樣，突如其來，毫無徵兆。
警車開進公寓樓時，屠墨初平靜地關上電腦。
警察破門而入，看着房間裏唯一的少年問：“你是屠墨初？”
有兩個警察對視一眼，屋子裏的少年看起來年紀並不大，完全不像是過去一年裏動亂髮生的製造者。這麼年輕，竟然能創造出那樣毀滅性的東西。
屠墨初站起來，伸出雙手，給他銬上手銬時，一屋子人都是沉默。
他們抓罪犯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屠墨初這樣的，把所有的證據和窩點一起上交，從國外到國內一共十三處，具體到人數、家境、犯罪史，涉案高層總共五十多人。
多年未偵破的案件，警方根據他提供的信息證據，把一羣人抓得乾乾淨淨。罪證充足，每一個都無法逃脫法律的制裁。
那晚所有警察看着資料都手抖。這個少年，是幫兇，或者說是危險的製造者。他出賣了所有人，最後自首。
屠墨初被推着往前走，他轉頭問道：“劉警官，人都抓完了嗎？”
劉警官對屠墨初的心情很複雜，回答：“抓完了。”
“那就好。”屠墨初聲音低沉，“一個也不可以留。”
雨伴隨着陣陣雷鳴，警察的鳴笛聲讓公寓的人都探出腦袋好奇地看。
屠墨初站在雨裏，望着舊小區的方向，久久才上了車。
沒有人可以傷害她，包括他自己。
七月最大的新聞是N市理科狀元涉嫌犯罪被逮捕。A大最終撤回了發給屠墨初的錄取通知。
“屠墨初”這個名字，曾上過三次新聞，第一次是因爲被犯罪分子報復，第二次是考上理科狀元，第三次則是因爲犯罪，媒體的報告鋪天蓋地。
他像是暗夜裏的燦爛煙花，輝煌不過剎那，隨即是一輩子的沉寂。
社會學家發文分析屠墨初的成長過程，爲世人敲醒警鐘，哪怕是天才，也不能劍走偏鋒，成爲一個報復社會的瘋子。
屠墨初案件的開庭審理時間定在來年一月。案子太過複雜，牽涉的人數衆多，需要大量時間梳理。
景琳在電視上看到新聞的時候，頭腦裏嗡鳴一聲，然後掉頭就往門外跑。
景振昊眉頭緊鎖，“琳琳，你要去哪裏？”
“爸爸，一定不是這樣的，我要找屠墨初問清楚！”
景振昊拉住女兒手臂，“不許去！你要去哪裏找他，你看看電視上怎麼說的，他是罪犯！你清醒一點！”
林芳菲也回過神來，同樣不讓女兒出門。
景琳的淚水無聲滑落，“他答應過我的，我們要一起上大學，一起去A大看雪，他答應我的……”
林芳菲心裏咯噔一下，“你和他……”
“媽媽，我求求你，你讓我去看看他吧。”
林芳菲心中一團亂麻，她頭一次看女兒哭得如此傷心，然而這次不是普通的可以退讓縱容的事情，牽扯到的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而是一個罪犯。
林芳菲態度堅定，“不行，他現在是個罪犯！琳琳，你馬上要讀大學，不能再和他牽扯。”
景琳搖搖頭，擦乾眼淚，反而平靜下來了，“我想見他。媽媽，今天見不了就明天見，明天見不了就下個月，實在不行就明年，你們不可能攔我一輩子。我小時候就又笨又死心眼，他是好人，那我喜歡的就是一個好人，他是壞蛋，那我無非喜歡了一個罪犯。我會去看他，不然這輩子都走不出去。”
雨斷斷續續下了好多天，此刻的道路上有許多小水窪。
林芳菲的心一瞬涼了，然而又深深的震驚。
林芳菲第一次意識到女兒已經長大了。琳琳說，屠墨初是好人，那她喜歡的就是一個好人，他是壞蛋，那她無非喜歡了一個罪犯。只要屠墨初還是屠墨初，她這輩子一定要再見他一面。
林芳菲眼眶酸澀，心中又怒又痛，最後撐開傘，“我帶你去。”
母女倆一起去警局。警察看了眼景琳，“他不在我們這裏，這樣的嫌疑人會轉移到其他地方，具體在哪裏，我們也不太清楚。小姑娘，和你媽媽回家吧。”
景琳不肯走，“你騙人！”
警察皺起眉頭。
林芳菲拉着女兒，“琳琳！怎麼說話呢？”
景琳掙開母親，“是他讓你這樣說的對不對？”
警察冷下臉，“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我就是個小警察，可沒有那麼大的權限幫你查人。”
景琳固執地不願走，在警局外面待了一夜。
那晚特別冷，又打雷又下雨，一個女警心生不忍，幾次想要過去，男同事對着她搖搖頭。那個少年要如何宣判還是未知數，別耽誤人家小姑娘，何況人確實被轉移了，他們這樣的小城市，無法審理這麼大的案子。
林芳菲心中難過，“琳琳，我們回家吧，你飯也沒喫，媽媽會心疼。”
景琳牙齒髮顫，搖了搖頭。媽媽會心疼，他也會心疼的，等他心疼了，就會見她了。
林芳菲紅着眼眶，拿了毯子過來抱住女兒，“琳琳，你聽媽媽說，你現在還小，總有一天會忘了這些事，我們回家，回家啊。”
等到天亮了，他依然沒來見她，景琳這才相信，他這次是真的不要自己了。他沒法要她，要不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