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御史饞貓都察院 >第一百六十六章 樽俎折衝
    李得閣道:“正是如此,我想若不是去問崇明自己,只怕不容易辦到。”

    聶小蠻又換了一個思路,問道:“我們知道尚秦氏有一個小婢女名叫春蘭。她此刻在什麼地方?”

    李得閣很是熟練地答道:“這個我也不知底細,她好像是回徐家彙的家裏去的。但我們不知道她家的具體位置所在。”

    “哦?那麼她在什麼時候回徐家彙去的?”

    “據舍表妹說,是在尚秦氏死的三天前,也就是是十九日那天。”

    “那時候尚秦氏正在重病之中,春蘭既然是服侍主母的帖身丫環,怎麼在最需要人的時候突然回去?

    “這也是迫不得已。她家裏有人來報信,春蘭的父親病危,要見一見春蘭,她不能不立刻回去。否則,舍表妹也決不會答應她的。”

    景墨心中暗罵道,這明明是謊話!這李得閣居然也能說得入情入理。有不少刑房師爺都是說謊的專家,但這位李師爺可謂是說謊的狀元,大可列入一甲第一名!

    不過,景墨看聶小蠻完全沒有揭穿這鬼話的意思。小蠻點點頭,又向景墨瞟了一眼,似乎在檢查景墨的記錄工作是否順利進行着。

    小蠻點頭假笑道:“原來如此。那麼,春蘭離去以後,是不是就僱了這江北老媽子來補春蘭的缺的?”

    李得閣又咽了口氣,忙着應道:“非也,這周媽直到二十三日早晨纔來的。因爲尚秦氏平時裏脾氣最急,病中的脾氣更容易上火。她不願意叫一個完全陌生的傭人來服侍碰上,所以當時的進湯進藥,都是舍表妹親自服侍的。我想尚元吉應該已經告訴你們,尚秦氏和舍表妹往日的感情,原是像親姊妹一般的。”

    景墨聽到這裏,覺得聶小蠻剛纔那句江北老媽子填補的活兒,像是一種陷阱,只要李得閣順着答一句,那就可以從這老媽子受僱的日期上識破他的謊話。不料這個姓李的還真不是喫素的,他所佈置的防線,竟如銅牆鐵壁一般。聶小蠻所施的策略,居然完全失效了。

    聶小蠻毫不介意地說道:“那麼,請李兄把尚秦氏殯殮的情形說一說吧。”

    李得閣這時候顯得有些舉重若輕,他輕輕說道:“舍表妹等崇明不歸,未免着急起來。她又不知道尚元吉什麼時候才能從學堂趕回來,同時她因爲錢財上有所欠缺,這真是萬分無奈之下,才決定了偷喪的辦法。不過偷喪雖然省事,也還須有人辦理。於是才又萬不得已,去請了那唐安國來。聶兄,你應該知道了唐安國和表甥女的關係了吧?”

    聶小蠻搖搖頭道:“這個嘛,我很抱歉,我只是捕風捉影,並不怎樣清楚。”

    “哎,那麼,我來介紹一下。他們是因爲一個朋友的介紹而相識的,時間上已有一年。起初因爲見解有些相同,彼此有了些書信上的交往,後來他們的感情越發投契,便進而討論到婚嫁問題。這種事雖然於禮法上有些不合,不過我可以保證,其中絕無越禮之事,但尚秦氏一向是重於禮法的,也曾一度表示反對。今年表甥女已十七歲了,按說也早就到了婚嫁的年紀。但舍表妹爲着家庭的和睦起見,還是把這件事擱置起來。所以這一樁事,我想尚元吉也還沒有具體地知道。”李得閣說到了這裏,一邊又斜着目光看了看尚元吉。

    尚元吉、蘇景墨還有郝守備在這場對話中都採取了相同態度,那就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尚元吉始終沉默,絕對不說一個字,但他臉上冷冰冰的表情卻像是凝固了一樣。

    聶小蠻點點頭道:“好,好。李兄,請你說下去。什麼人去請唐安國來的?”

    李師爺又把目光移回了小蠻身上,又摸了摸他嘴脣上的狗油鬍子,很有準備似地答道:“那是由金釧寫了一封信,叫了仙鶴門那個老虎竈上賣水的一個夥計送去的。”

    “是在什麼時候送去的?”

    “二十三日的早上。”

    “唐安國什麼時候到的?”

    “大約在酉時過半的時候。”

    “他來了以後事情如何處置?”

    “他倒很肯出些力,等到收殮好以後,他便親自送喪到冶山道院。冶山道院中的事務,也全由他負責......”

    “哎,對不住,李兄,我在這裏要多問一句。你是不是說唐安國到這裏以後,尚秦氏的屍體才裝斂入棺的嗎?”

    “那是自然。”

    “那麼,是什麼人把屍體擡送進棺材裏去的?”

    李得閣的目光又凝視在地板上面,一時間並不回答。他把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撮着鬍子,而無名指兀自在輕輕地抽動。他這鬍子摸得也過於頻繁了,景墨不禁開始擔心李得閣把自己這兩撇狗油鬍子給揪下來了。

    終於,李得閣以一種懷疑的口氣問道:“聶兄,你難道因爲風俗和禮儀的緣故,纔有此一問嗎?的確是金釧抱頭送進去的。”

    這時景墨分明看見聶小蠻的嘴角輕輕地動了一下,好像隱隱地露出了一絲微笑。只見小蠻又把手交在一起,似乎是抓到了什麼東西似的,另一方面景墨也暗暗稱讚這位刑房師爺的無中生有的才能。

    聶小蠻臉上仍淡淡地問道:“金釧抱頭的?她倒是一個‘不念舊惡’的孝女,實在難得。”

    李得閣擠出一臉假笑,答道:“那也是不得已罷了。家中既沒有個男人主事,她在禮法上來說原也有同等的地位。這舉動似乎不算怎樣對不住死去的嫡母。”

    “這自然,尚秦氏畢竟是她的嫡母,她既然是尚家的女兒,自然要孝順嫡母。所以她的抱頭的舉動,我只有贊同,絕對不會有什麼批評。只不過除了抱頭的金釧以外,自然還有別的人幫着擡屍的。請問擡屍的又是什麼人呢?”

    “那自然是請來扛棺材的役工們了。”

    “這些役工們是那裏僱來的?”

    “那是唐安國代爲僱傭的,他家裏向來有僱熟的役工。聶兄,若要調查,只須向唐安國一問便知。”

    不料,此時聶小蠻卻冷冷地搖搖頭,答道:“我覺得時間上好像有點問題,這裏面有幾點解釋不通。”

    李師爺的目光猛的朝聶小蠻臉上一瞥,似乎聶小蠻第一次對他的話提出質疑,讓他略微有些心慌。

    “聶兄,有哪一點你認爲解釋不通?”

    “你剛纔說唐安國是在二十三日早上,這才得了消息又趕到這裏。那役工們如果是由他代僱,自然也在二十三日的早晨。但二十二日夜裏又有裝斂,擦屍身,穿壽衣,諸樣事宜,還要把屍體從樓上擡下之類的工作,都有僱傭役工的必要。這樣看來,役工們受僱的時間,豈不是有些對不上?難道在二十二日晚上,擔任穿衣擡屍的役工是另外一班人嗎?“

    “這樣啊,聶兄,你倒誤會了。照着老家邯鄲鄉下的習慣,那洗屍穿衣等工作,都是親屬們自己動手,是不由外人來操作的,況且那時崇明還沒有出去。所以在二十二日晚上,那屍體是由母子三個擡到樓下的,並不曾僱用什麼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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