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御史饞貓都察院 >第一百八十六章 紅顏薄命
    那女子從手袋中拿出一塊絲絨的白巾來,在嘴脣上按了一按。香氣又加強進攻,景墨屏住氣仍穩坐着等她開口。

    婦人說道:“靜如在一年以前,認識了一個姓施的少年。他們倆起初的交往雖很密切,然而還沒有談及婚嫁。後來那姓施的離開了金陵,靜如也別有所愛,和高家公子叫做高霏的訂了婚約。”

    “伶牙俐齒”,是當時景墨感到的印象。這美婦的口才非常了得,說到婚喪嫁娶等等的用詞時,也絕沒有普通尋常女子的羞澀的態度。景墨猜測這女人應讀過幾本書,而且也應該有不少接人待物的經驗,而且可以說交際的經驗應較豐富。否則她和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子並坐一車,怎麼會有這樣毫無顧忌的態度?

    婦人繼續說:“論情理來說,這件事本來和施青沐絕不相干。因爲今非昔比,今時不同往日。這事原不是單方面可以勉強的,蘇大人,您說是不是?”

    “嗯。”

    “況且靜如既不曾和青沐有什麼盟約,今日她和高霏成親,自然是合理合情的。不料施青沐一聽到消息,突然來向靜如要挾,要求三百兩銀子。不然他便要四處散播謠言,毀壞靜如的清譽。蘇大人,你總也知道高霏是應天府經歷高平霄高大人的公子,在地面上也是有幾分體面的人家。萬一那不堪的謠言傳到了他的耳朵裏去,又有靜如的從前的香囊作證,別說婚事會給破壞,就是靜如—生的名譽不是也要斷送了嗎?”

    “你說施青沐的手裏有你的朋友的一個香囊?”

    “正是。這香囊起先本是靜如送給他的。但朋友們的交往,送一個香囊,有什麼稀奇?施青沐卻想借此威脅,作爲他們倆有過關係的證據。你說可笑不可笑?”

    頓了頓,她又說:“不過,這女子的清譽有時候比性命還重,世人往往黑白不分,假如此事宣揚出去,卻也有口難辯。蘇大人,你說是不是?”

    “嗯,這也有理,不過你的朋友有過什麼表示嗎?”

    “靜如非常驚恐,專門和青沐商量,情願出二百兩,把那香囊贖回來。姓施的倒是應允了。靜如於是設法騰挪借貸,湊足了二百兩,當真換了那香囊換了回來。”

    這時景墨只覺得車身震顛得厲害。一陣熱風襲來,挾着許多沙泥撲在景墨的臉上。景墨偶然向車窗外一望,地點比較荒僻,已快要到孝陵衛附近了。

    景墨岔口問道:“慢,慢,慢。我們此刻要往哪裏去?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婦人答道:“我們不往哪裏去,只因兩人沒有談話的地方,所以利用着這部大車,可以細細地把由來告訴你。現在兩人可以回去了。”

    那大車伕很靈敏,早已減緩了速度,又將大車掉過頭來,向原路駛回。

    那女子又道:“蘇大人,現在我應當把緊要的話說明白,以便你挽救靜如的性命。”

    景墨點頭道:“好,你說下去。香囊贖回來後又是怎麼回事?”

    “那施青沐真是一個陰險的無賴。他拿到了二百兩之後,不但不知足,反而勾動了他的貪慾。他又要求一百兩,聲言非湊滿他先時要求的數目不可。靜如因爲沒處再借貸了,並且香囊也收回了,便不理他。誰知施青沐敲詐不成,昨晚上來了一封恫嚇信,說當晚靜如若不把一百兩送去,今天他就要動刀子對付……”

    景墨這時插口道:“這封恫嚇信此刻在不在你身上?”

    婦人又把那塊香氣醉人的絲巾揚一揚,在粉頸上輕輕地擦了一擦,又搖了搖頭。

    婦人道:“沒有。那信假如被什麼人看見,太危險了,所以靜如當場就把它燒掉了。”

    景墨失望地說:“可惜了,否則這一封信就是敲詐的鐵證。他假如有什麼行動,將他捉住了,交送官府,他就不能夠狡賴。”

    婦人搖搖頭嘆道:“我說過了,可靜如的意思,不願意使這件事落到公差們的手裏去,怕的也是張揚開來。那就算抓住了這壞人,靜如的清譽卻也毀了,餘生又何以爲人?”

    “那麼,他第二次敲詐,你朋友有沒有應允他?”

    “沒有。時間既然太短促,一時又湊不足一百兩,所以沒有理他。然而昨天深夜,靜如的臥房後面,突然有“嘭!”的一聲,像是有人故意放了一個爆竹。靜如被嚇壞了,只怕今天婚期,要鬧出什麼亂子。她沒有辦法,又和我商量的結果,只有請求二位老爺們來參加婚典,以免萬一的危險。”

    “今天早晨,她發給兩人的請帖,就是這個意思?”

    “是。但是到了巳時左右的時候,靜如又看見施青沐在門前打探。他向一個老媽子問明瞭何時在何處地方舉行婚典,便匆匆地走了。這樣一來,靜如更着急起來,估計他在舉行婚典的時候,一定要有什麼行動。故而她叫我來懇求大人,總要請大人春風夏雨,保全她的名譽和性命纔好。”

    景墨略一沉吟,把這件事的情形思索了前因後果都想了一回,剛纔回答道。

    “你們希望我是怎麼回事幫忙?”

    “很簡單。大人只須前往榮華園去,如果看見了青沐,就設法把他看住,不讓他有任何破壞。等到婚典完畢,新夫婦上離開之後,便不妨由他自去,如能如此大人就算做了一樁大善事了。我們也一定要重重酬謝。“

    “酬謝這不必談。這種欺凌弱女的無賴,我們最痛恨。假如能夠盡力,原是我們義不容辭之事。但我見他之後,要怎樣對付他?要不要揭破他的陰謀,把他抓到衙門裏讓他喫些苦頭?還是……”

    “不!不!這樣子還是不免違反了靜如的意思。蘇大人,這決計使不得!你只須把他禁錮住,不使他有什麼破壞的舉動,那就足夠了。”

    “禁錮住此人的時間,是不是隻要在行婚典的時間裏即可?”

    “正是。婚典完畢了,量他也不致於再有什麼行動。即使他再鬧,親也已經結了,靜如也不妨向新郎說明真情,那就容易對付。”

    景墨又低下頭思量起來,大車還在進行,因爲速度越來越慢,風透進車廂門來的不多。

    景墨不免感到些悶熱。

    終於,景墨下定了決心說道:“既然如此,我就這麼辦,不過便宜了那個無賴。你先告訴我,這施青沐的身材狀貌是怎麼回事?”

    婦人道:“他是一個矮胖子,臉形帶方,鼻子特別高聳,皮膚顏色略黑,左頰上有一粒黑痣,很容易辨別。”

    “他穿什麼衣服?深衣還是曳撒?”

    “今天早晨,老媽子看見他穿一樁寬大的細白夏布大領袍,戴一頂東坡巾,但有時候他也穿曳撒。”

    “好。現在你可以去回覆丘姑娘,教她儘管安心。無論如何,我絕不使那流氓施行他的無恥的陰謀。”

    這婦人又現出一絲媚笑,瞧着景墨道:“蘇大人,多謝!你真是有慈悲心腸的活菩薩!兩人永遠不會忘記您的恩德。”

    婦人的最後一句話是湊在景墨的耳朵邊說的。那聲調鑽刺景墨的耳膜,景墨的耳朵只感到又癢又刺。景墨不禁感覺更不自在起來,低下了頭,裝成滿不在乎的樣子。

    婦人又道:“哎喲,這裏是白井廊了,我得下車了。蘇大人,你可以直接往榮華園去。再會,蘇大人。”

    大車停下了。那女子就盈盈地站起身來,走下車去,下車後又回眸向景墨得意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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