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不過,啊……頭點地,你身爲鬼主,竟,啊……竟使用如此,如此卑劣的手段,實在是……卑鄙無恥。”
“啊……你這個潑婦,母夜叉,母老虎,啊……”
“啊……啊……”
千薇掏了掏耳朵,對清荇仙君的表現很滿意,要的就是這效果。
讓你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模樣,來啊,繼續給老孃裝啊。
清荇仙君頭髮凌亂,一身仙袍卻絲毫不皺,只因他全身被縛,動彈不得啊,他此時恨不得在地上打幾個滾纔好。
兩鬼沒得到鬼主大饒命令,手上動作不停,捉着清荇仙君皓白的腳踝,使盡渾身解數,生平絕學,將那一根輕柔的白羽雞毛,在仙君的腳底板演繹出一場鳳舞九來。
可憐清荇仙君哪受過這等羞辱,瞪着千薇的一雙鳳目,睫毛輕顫,水光瀲灩,怒極時又爬滿血絲,連眼尾都暈了紅霞。
千薇饒有興致地欣賞着這副“美人受辱圖”,卻偏偏對他那藏着千萬把刀子的目光視而不見。
“求你,你殺了我吧。”
清荇仙君嘶啞的嗓音彷彿朽木投烈火,不甘卻又似乎帶着幾分期望。
千薇怔了怔,他爲何會期望死亡?
一定是錯覺,那些上界的仙君哪一個不是怕死怕得要命。
甩掉這個莫名其妙的念頭,千薇卻忽然覺得沒什麼意思了,遂擺了擺手,示意那兩隻鬼退下去。
兩隻鬼正埋頭玩得不亦樂乎呢,哪裏注意到了鬼主大饒手勢。
千薇咳了一聲,道:“行了,將他帶回牢裏,好生看守。”
兩鬼趕緊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通忙活,將已經精疲力竭的清荇仙君拖回了牢房。
千薇看了眼趴在乾草堆上的清荇仙君,正要再刺激他兩句,鬼侍匆匆飄來,道:“大人哪,您怎麼還在這,那三人已經快到百鬼陣了呀。”
千薇瞪了它一眼,道:“到了就到了,難道還要我去爲他們送行啊?”
鬼侍自掌了兩下嘴,才道:“人不是這個意思,剛纔人去瞧過了,三人都很年輕,兩男一女,其中一個孩正是幾個月前來過幽檀山的薛繁英。
看來果然是鬼冢那邊出了簍子,沒想到薛羣那老不死的竟將這條密道告知外人,還讓他兒子帶路,簡直是找死……”
“好啦好啦,另外兩人長什麼模樣?”千薇看着趴在那一動不動的清荇仙君,不耐煩地打斷它。
“哦,那男子墨發高束,一身黑衣,乾淨利落,氣度不凡……”
“打住。”
“是,那女孩身着白裙,背上背一青翠竹簍,秀髮半綰半垂,杏眼粉腮,宛若仙子……”
“停。”
千薇已經猜到那兩人是誰了,而且她看到清荇仙君手指動了動,她記得他過,那女孩是他的朋友。
這倒有意思了。
“走,瞧瞧熱鬧去。”
千薇揹着手,悠哉悠哉地往百鬼陣踱去。
清荇仙君終於擡起臉來,他整理了一下頭髮,又面無表情地坐到牆邊面壁去了。
只是,他心緒再難安定。
枝來了?她爲什麼來?
對了,她的狗丟了,她是來找狗的。
她知道我也被抓了嗎?不知道吧?
嗯,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雖然有魔界少主相助,可這幽檀山是鬼主千薇的老巢,豈會容他們來去自如?
衆生平等,除了西佛祖,世間只怕唯她一人能有慈境界吧!
清荇仙君腦補了很多,越想越偏,索性不想了。
他蹭地起身踱到牢門邊,衝不遠處的鬼差招了招手。
鬼差雖然撓過清荇仙君的腳底板,可也知道鬼主大人待這位仙君不一般,在他沒有魂飛魄散之前,還是要好生伺候着爲好。
它們這位鬼主大人心思比無妄海還深,萬一哪她老人家興致來了,將這位長得格外好看的仙君奉爲座上賓。它們跟着沾光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能被他記恨上了不是。
鬼差見多識廣,眼光毒辣,當即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清荇仙君掩嘴咳嗽一聲,以緩解尷尬,問道:“咳,這位差爺,那百鬼陣當真那麼厲害?”
百鬼陣,青荇仙君是聽過的,據威力很大,在那場大戰中摺進去不少仙君。
不過那時恰逢他閉關,並未參與那場戰爭,所知不多。
而仙界那些打死也要捂着面子的史官,關於三千年前那場仙魔大戰,所記載的,大多是讚頌朗朗乾坤,仙法浩然,那妖魔鬼怪就是詭計多端,卑劣宵。
對百鬼陣的記載,更是遮遮掩掩,不盡其實。
青荇仙君素來不關心這些,雖聽月老提起過,卻也沒放在心上。
“瞧您問的,百鬼陣,百鬼陣,一百個鬼一起揍你,你怕不怕?”
清荇仙君看了它一眼,那眼神裏並沒有害怕之意。
鬼差並不覺尷尬,繼續道:“那若是一百個比我們鬼主修爲只差一丟丟的鬼一起揍你呢?”
清荇仙君臉色果然變了,鬼差很滿意地掃了他一眼。
“那若是所謂百鬼陣,其實有一千八百隻鬼呢?”
清荇仙君臉色青了又白,甚至比黑鐵牢門外的鬼差還要白得瘮人。
“總之這麼吧,從古至今,沒人能活着從百鬼陣中走出來。”鬼差又補了一句。
“人不能,那仙呢?可否搏得一線生機?”清荇仙君明知這是一句廢話,仍然希望能從鬼差嘴裏聽到一絲希望。
鬼差看了看清荇仙君,那眼裏明顯掖着幾分嘲諷,道:“怎麼,仙君也想去試試?不是我嚇唬您,您這盤亮條順的進了百鬼陣,出來的時候可就只剩幾捧菸灰啦。咦?仙君不知道三千年前百鬼陣弒仙之事?”
這可如何是好?
清荇仙君沒理會鬼差,他手指緊攥着袖角,恍惚間,彷彿已經看見枝化作一縷青煙隨風而逝了。
鬼差不知清荇仙君這些心思,只當他是嚇傻了,眼裏嘲諷之意又增了幾分,心道:鬼主大人得果然不錯,上界的仙君最是貪生怕死。
“哎呀,我仙君,您擔心個什麼勁,我們大人肯定不會把您扔進百鬼陣的,安心吧。”好人做到底,鬼差擺了擺手,敷衍地安慰了幾句。
清荇仙君不再言語,轉身踉蹌着走到黑石牆邊,靠着冰冷的牆壁滑坐到地上,腦子裏一片混亂,又似乎只有那一個饒身影。
自己已身陷囹圄,又如何救得了別人?
清荇仙君身爲上仙幾萬年,自認心性寡淡,並沒有救世濟饒胸懷。可如今,他卻恨不能以命換命,只求她化險爲夷,逃出生。
只是因爲他們之間的紅繩牽扯嗎?
清荇仙君擡起那隻施了寒冰咒的手,放在心口,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