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往年弗斯市這個時候雖然也已經接近入冬,但每年第一場雪往往發生在兩個月之後。

    塔尼婭正在庭院中打掃着白蠟樹下的積雪。

    一個年輕男子在她身後微笑着說道:

    “塔尼婭很努力啊,需要我幫忙嗎?”

    少女伸出白嫩的手臂,露出自己可愛的肱二頭肌:

    “不用了,帕爾先生,你別看我個子小,但力氣可一點都不比男孩子小。”

    帕爾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頭:

    “我相信你。”

    說完帕爾就轉身走會屋子,和自己最好的兄弟敘舊了。

    這個帕爾先生是萊特先生的血盟兄弟,雖然塔尼婭不太能夠理解血盟兄弟是什麼意思,但她能夠猜出來帕爾一定和萊特先生關係不菲。

    不過自從帕爾先生來了之後,塔尼婭發現了很多怪事,或者說帕爾先生的存在就是一件怪事。

    塔尼婭驚訝地發現自己不能清晰記得帕爾先生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裏的,好像是昨天,又好像是一個月之前,甚至似乎在她認識萊特之前就已經認識了帕爾。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因爲她還是清楚的記得萊特先生面試自己的情景的。

    模糊的記憶讓她陷入了困惑,她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什麼心理疾病,按照貝妮塔最近在書上看到的說法,可能是大腦產生了器質性病變。

    她搖了搖頭,只是最近太累了而已。

    貝妮塔蹦蹦跳跳走到塔尼婭身邊:

    “姐姐,剛剛帕爾先生和你說了什麼啊?”

    塔尼婭回答道:

    “只是問我辛不辛苦而已,你個小傢伙,什麼時候那麼關心帕爾先生了。”

    貝妮塔紅着小臉說道:

    “你在說什麼啊,姐姐,是帕爾先生將我從街上揹回來的,我只是想好好報答他而已。”

    “啊?”塔尼婭一愣。

    不是萊特先生救回自己妹妹的嗎?貝妮塔在說些什麼?

    貝妮塔說道:

    “姐姐,你怎麼了。”

    塔尼婭掩飾地笑笑:

    “沒事,我可能最近沒睡好吧。”

    貝妮塔擔憂着看着姐姐:

    “要不我來打掃吧,姐姐你先回去休息一下。”

    塔尼婭本能地就要拒絕,但內心深處的隱祕恐慌驅使着她點了點頭:

    “你幫我把掃把放好就行,我去和萊特先生說一下,他應該會讓我休息會的。”

    貝妮塔皺着眉毛糾正道:

    “應該是帕爾先生纔對吧,畢竟帕爾先生纔是發工資的人呀。”

    塔尼婭逃跑般的快步走去,沒有理會貝妮塔的問題。

    她越走越快,到最後近乎神經質地小跑起來,她飛奔着衝進房子,用力地把門甩緊,長長地吐了口氣。

    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麼?她是在逃離自己妹妹身邊嗎?

    塔尼婭捂住自己的心口,有些愧疚地想要轉頭回去,然而她突然停在了門前,來自生物的求生本能讓她向百葉窗的縫隙中看了一眼。

    貝妮塔還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着塔尼婭逃跑的方向。

    冷汗瞬間浸透了塔尼婭的背部,她的雙手防禦似的擋在身前,連連後退幾步。

    “塔尼婭姐姐你在幹什麼啊?”

    塔尼婭瞬間轉身,出現在她面前的是個漂亮的小女孩。

    荷拉側着頭看着塔尼婭。

    塔尼婭有些慌張地說道:

    “沒事,我有點頭暈,先回樓上休息一下。”

    荷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塔尼婭姐姐,要我和帕爾先生說一聲嗎?他就在樓上的臥室。”

    塔尼婭壓抑着恐懼問道:

    “那一間啊?”

    荷拉有些奇怪:

    “就是樓梯右轉的第二間啊,他不是一直在那裏嗎?”

    怎麼會?那不是萊特先生的房間嗎!

    塔尼婭將雙手背在身後,隱藏自己顫抖的手臂。

    來自爬蟲類大腦的原始衝動驅使着塔尼婭轉頭逃離這個房間,不斷地在她耳邊低語,告訴她只要現在轉身就能從這極度扭曲的邪惡瘋狂之中脫身。

    她邁不動腳。

    貝妮塔還在這裏,還有萊特先生以及荷拉小姐,她不能就這樣逃跑。

    她堅定了決心,她要守護妹妹,她要報答萊特先生。

    不知爲何嗎,塔尼婭的內心告訴自己,這並非她的精神出現了問題,而是真正有着某種超自然力量存在於這座房子之內。

    有種邪惡的力量在此地蔓延,他要吞噬所有人珍貴的記憶和感情,發誓要從地獄爬到人間。

    塔尼婭雙手握拳,將緊張壓抑在內心深處:

    “愛麗絲小姐,我能問你幾個很奇怪的問題嗎?”

    荷拉往後一跳,坐在沙發上,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塔尼婭。

    塔尼婭問道:

    “你的叔叔是誰?”

    荷拉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是帕爾先生。”

    荷拉的理性開始消失,她的大腦皮層和前額葉沒有產生任何反應,但其更原始和古老的部分釋放出了最原始的慾望。

    現代科學聲稱腦幹,或者被稱作爬蟲腦的部分並不支配包括恐懼在內的一切情緒。

    他們錯了。

    出現在塔尼婭腦子的情緒不是尋常的恐懼,而是比常人說的恐懼更早誕生的東西。

    無法被語言和理性所感知的深邃幽寂佔據了塔尼婭的全身,這不是人類對野獸的恐懼,不是人類對死亡的恐懼,不是人類對未知的恐懼。

    而是塔尼婭超乎理智的絕對本能,她在恐懼着亙古存在的某種事物,在人類大腦演化完全之前就已經出現的偉大陰影。

    她咬着牙齒,獨自一人對抗着將她包圍着,狂叫着讓她屈服跪下,無數惡鬼在她身旁起舞,嘲笑着凡人的脆弱意志。

    她沒有屈服。

    隨着一聲低吼衝出喉嚨,所有的幻象和奇詭色彩都消失不見。

    如果是常人,現在已經能夠確認自己患上了精神疾病,但塔尼婭卻從未覺得如此清醒。

    知道今天她才能看清這個世界,過去籠罩她眼前的霧霾已經消散了。

    塔尼婭深深吸了口氣,感受着氧氣衝進自己的肺部,接着從毛細血管中與血紅細胞結合,進入腦部,提供給她克服本能的力量。

    從今往後,她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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