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自殺!”江弈琅眼珠子快要鼓了出來,雙手抱住了面前的沉醉艙,“你不能這麼做,盧卡斯,不能!”
盧卡斯徑直向前,半個臉頰已經陷入水中,等到慘白無力的眼神沒入水平面之下時,整個影像終於定格。
“出來,出來!”江弈琅瘋狂地敲打沉醉艙,鋁製艙體發出咚咚的聲響,“爲什麼……爲什麼?”
小溪望着幽幽的水波道:“他死了!”
江弈琅跪倒在艙體前面,他心中藏着一絲希望:“復位,快復位,我要進行第三次沉醉!”
小溪低着頭看了江弈琅,她並不知道怎麼樣悲憫一個人類:“他死了!”
“那只是環境影像而已,我們再來一次,我相信他會願意活在沉醉狀態下。”江弈琅瘋狂地拍打着工作臺的按鈕,可是艙體不會有任何反應,“小溪,你爲什麼要鎖死按鍵。”
小溪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我說了他死了,是身體已經死了,剛纔的臨界狀態破壞了他神經系統。”
“嘟……”艙體隨後發出長直的叫聲,生命體徵系統顯示燈已經紅掉,盧卡斯沒救了。
江弈琅靠着艙體坐下,心情沉重而複雜:“沉醉狀態下爲什麼會有人自殺,他就這麼不想活嗎?”
“咳!江弈琅醫生,請你跟隨守衛回到祕書長辦公室!”百代千子的聲音打破沉靜的工作間,在整個火箭艙體迴旋。
四名純白色AI守衛將江弈琅圍在中間,他們雙手之間釋放着電場,正好鏈接成一個四方形牢籠。
江弈琅不恐懼將要來臨的懲罰,他只在意盧卡斯那個時候的心情,爲什麼他要如此選擇?
祕書長房間變得昏暗而冰冷,巨大的穹頂和長長的過道上沒有燈光,祕書千子站在黑暗裏邊,旁邊的一張大沙發是轉過去的。
“需要我爲你打開燈光嗎?”小溪穩重地開着玩笑,“在我的數據庫裏找不到一項關於沉醉過程失誤引起對象死亡的先例,放心。”
江弈琅明白小溪和自己交好只通過一份協議,很多時候說話並不帶有過多的感情。
“江弈琅!”百代千子聲音一提,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安河醫院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故,你知道你犯了什麼錯嗎?”
江弈琅沒有狡辯,他深知自己的探索雖然是祕書長允許的,但是現在出了岔子,必須要有人背鍋。
百代千子支走周圍的守衛:“我們還查到你私自掃描調取安河醫院人事檔案,違反了技術人員規定。”
江弈琅沒有反駁,他掃視着周圍,很詫異爲什麼這裏沒有哈什和菲奧絲。
祕書長肥碩的身體從沙發上起來,他點着雪茄,背對着江弈琅:“鑑於你平時的表現,醫院決定調你去西南城分院,你應該沒有意見吧。”
據江弈琅瞭解,西南城距離不遠,環境比中心院差不到哪兒去,他只是很好奇爲什麼自己也要被調到西南城,這個字眼聽上去很熟。
當初哈什主管的得意門生秦安如不就是在去西南城的路上……
“你還有什麼說的!”百代千子指着窗戶外面,“離城的車已經準備好了,上面都是一些不守規矩的人,你們正好有個伴。”
“還敢提菲奧絲太太!”阿穆德轉過身來,一手翻動讓玻璃鏡面出現了影像,“失去永遠的希望,她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已經申請進入沉醉狀態。”
畫面上,好友翠西正在執行對菲奧絲的沉醉。
菲奧絲雙眼緊閉躺在艙體之中,眼角帶着一點淚痕,沉醉艙高速發射,永遠消失在了空洞的運輸管道里邊。
江弈琅趴在牆上,一種罪惡感莫名生起,他終於明白比殺死一個人更糟糕的是破滅她的希望:“對不起,對不起。”
“爲什麼要對不起,菲奧絲太太得到了她的快樂。”小溪晃悠到鏡面裏邊。
此刻,年輕的菲奧絲正拉着同樣年輕的盧卡斯的雙手,兩人在草地上嬉戲打鬧,共同走進了夕陽的餘暉。
“我想見一見哈什主管。”江弈琅雙眼無神地看着那畫面,心中只想和哈什道別。
“哈什主管已經同意你的處置方案。”百代千子催促着,“出發時間到了,你不需要任何準備,西南城會給你同樣的待遇。”
江弈琅還不肯罷休:“我想知道爲什麼高層會同意讓盧卡斯進入沉醉,他可是技術人員,這不也是違反規定的嗎?”
“違反規定?”阿穆德吐了一個菸圈,臉上橫肉堆笑,“你所指的規定充其量是醫院約束你們的工具,懂了嗎?”
江弈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站上了傳送帶:“走吧小溪,西南城應該會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不好意思江弈琅醫生。”小溪一改往常的順從,俏皮的臉頰突然變成了御姐模樣,“我只屬於安河醫院中心院。”
百代千子出面解釋道:“醫院只給本院醫務人員配置AI,西南城分院會給你解決一切,你要做的就是離開,就現在!”
這就是AI!江弈琅嘆息一聲隨着傳送帶出門,門口的守衛再一次架設磁場網子跟隨過來,雲梯將他們彈射到了出發地休息區。
這裏十分空曠,只留一些負責運輸和週轉的工作人員。
江弈琅遠遠地看着那輛車,那是一輛全副武裝的黃皮懸浮裝甲,它的速度超越所有民用機器,到達西南城應該不會超過一小時。
“噗嗤!”突然前方傳來一陣貨物落地的響聲,一個女性工作人員正蹲下來拾掇東西。
江弈琅側頭一看,這個女人黑髮、大眼,沉靜、溫婉,眉心帶一顆天然的紅痣,那模樣正如小溪之前調出的那個數據:“你是秦安如?”
女人驚訝地擡起頭來,臉上滿是驚訝的神情。
“你怎麼會在這裏!”江弈琅話沒說完,就被守衛送出了大門,他通過那一顆紅痣確定女人就是秦安如,可是哈什主管說過,秦安如已經死了,真正意義上的身體死亡!
懸浮裝甲似乎就等着吞噬江弈琅一人,它扯開速度、轟鳴而動,一躍出了安河醫院。
遙遠的樓層之上,哈什主管在窗邊祈禱:“但願你能夠平安到達西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