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與昨日容川等人所說，外表和行爲都高度吻合的老者，上一次他在雨夜的十三層蹲守在火盆邊燒紙錢，這一次他在白晝的十一層坐在臺階上爲紙人點睛！
無名剛剛擡起的那條腿又重新收了回來，他一隻手扶着欄杆，餘光警惕着四周，一動也不動，上方來來往往的十一層走廊，還存在着一陣陣打麻將和交談的議論聲，他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女人端着一個禮盒從老者的身邊慢步走下。
那個女人的一隻腳甚至踩過了老者鋪在臺階上的斂服一角，處於短暫相接的兩個人，卻根本像是看不到對方存在一般。
老者沒有擡頭看她，她也沒有感受到踩到什麼的狀況，就這樣擦肩而過，但是無名覺得最怪的，女人可以看到無名，甚至路過他的時候，還推了他一下，輕輕說借過……
那懸在空中的毛筆，顫抖着，似乎老者已經端了太久，可是他遲遲無法下定決心將紙人空洞無光的眼眶中點上一筆，那張紙人的面色慘白，兩頰有部分腮紅，精靈古怪，像是一個男童，身材小巧玲瓏，做工倒是很精緻，穿着簡單的小褂的樣子栩栩如生。
但紙人終究是紙人，一眼就看得出假，尤其是那雙其內沒有瞳孔的眼眶，或許只差一筆。
無名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幕，他的心裏竟然有一種極端詭異的猜想，彷彿老者的那一筆點下去，這張紙人，就會成爲一個真正的人！
伍丞慢慢將頭轉向了無名，他有些不知所措，是繼續向上走，還是換一條路，他喫不太準。無名若有所察地也轉過了頭，兩人對視之下，都沒有率先開口。
後方的白眉與韓博霖更是沒見過如此詭異之事，這是他們的第一次任務，儘管白眉先前表現確實有獨到見解，可是真當恐怖來臨時，理智會被壓迫逐漸吞噬，這是無法避免的！
這與惡靈直接現身還截然不同，現在他們很明顯是回到了十二年前的白日殺人案時間之內，但是這個昨天明明出現在黑夜的老者，又怎麼會同樣被帶回了十二年前……
一個大膽的猜想開始逐漸涌現在了無名心頭，他凝眉看向那個始終低頭，像是沉思的老者。
難道說，深深公寓按照日出日落，會分割成兩個世界。
白天，是白日連環殺人案的十二年前，一切存在於公寓之內的生靈會不可避免的被拖回2004年；
而黑夜，是雨夜連環殺人案的十二年後，公寓之內會尋常按照時間流逝，保留在當今的2016年……
這也許是現如今兩個批次所見截然不同景象的唯一解釋，無名環視了周圍明顯透露着復古氣息的環境，聽着遠處的嬉鬧之聲，漸漸落實了這個想法。
但是當他的目光看向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斂服老者時，他那波瀾不驚的眼眸中閃現一絲疑惑。
這個斂服老者，似乎並不屬於2004年的空間……
四名執行者，判斷當下局勢是十二年前的最有力證據，不只是環境的變化，還有周圍人的態度，很明顯他們四個是真實被拉回到了2004年，也可以被其他人所看見。
那麼斂服老者，坐落在此地除了執行者們能看到之外，似乎無法被2004年的人們察覺，聯想到執行者對於任務的特殊性，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斂服老者，並不屬於2004年的空間……
“空間的謎團……”無名的眼神變得越來越茫然，昨天的情況中容川確實提出了空間的篡改之謎，但是今天他們所見，從一層走到了十一層，確實又看到了第四層……
記憶是沒有錯誤的，這裏的的確確是有第四層的，那麼是否被吞噬的樓層只在夜晚有效。
聯繫上剛剛他內心想到的白日、黑夜兩個世界的理論，也許被吞噬的四樓，只會在夜晚那個世界出現？
“他似乎看不見我們……”伍丞眯着眼睛，一邊注視着老者的動作，一邊微微側頭對着無名說道。
誠如他所說，四名執行者已經站在他面前超過五分鐘的時間了，人來人往之下他們也製造了不小的響動，但是老者似乎兩耳不聞窗外事，只顧着手中的毛筆和膝上的紙人，是否點睛這個問題好像將他難住了。
無名猶豫了片刻，稍稍彎曲中指，用指關節慢慢地敲打着鐵欄杆，這個細小而輕盈的聲音悄悄迴盪，但是老者的眼皮依舊沒有擡起，似乎真的聽不到，也看不見！
“我們和他似乎處於兩個空間，我們是2004年，他是2016年。爲什麼我們會與他相見，應該是我們身份特殊的緣故……”無名小聲地說出這樣一番話，算是爲伍丞等人解惑，也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宋卓明的慘劇，第二批次不願意再度上演！
“走！”
這四個執行者，除了韓博霖之外都不是等閒之輩，遠不是第一批次的容川幾人可以與之相比，做事從不拖泥帶水，有了行動方案，再沒有任何猶豫。
無名與伍丞打頭，徑直朝着上方樓層繼續進發。
不過他們的速度也不敢太快，現在老者的未知情況雖說並未帶來危機，可是卻在衆人心頭產生了濃郁的壓迫感，再加上樓道的狹小，沒人願意觸碰老者。
無名只得一馬當先，伍丞隨後，緊接着是白眉和韓博霖，四名執行者連成一條直線，逐步朝着樓上走去。
無名在路過老者身邊之時，五感敏銳地他忽然聞到了一股氣味，那股氣味有些香，又有些腥，最初很是濃郁，但仔細一聞又極淡極淡，這個味道就在剛剛還沒有聞到，偏偏與老者一線之隔間卻猛然嗅到……
他皺着眉頭低頭看了一眼還坐在臺階上，一言不發，頭也不擡的老者，慢慢離去，緊接着是伍丞、白眉。
韓博霖是這一隊的最後一位，同時也是心理素質最差的一個，前面三人的安全進發，讓他心中的大石頭落地了不少，原以爲就這樣走過去也沒什麼大問題。
他一個勁兒地爲自己打氣，但是當真正與老者近距離接觸之時，壓抑在心底的慌亂卻忍不住開始釋放，他的雙腿一陣發軟，他沒有碰到過惡靈，但是也親眼見識過無解惡靈的可怕。
在韓博霖的心中，顯然是已經將斂服老者規劃到了最可怕惡靈的那一類，此刻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更是讓他浮想聯翩，他越是不願意去想，越是覺得身邊之人會隨時暴起殺戮！
尤其是那股香味，慢慢從急促的呼吸中鑽進了他的鼻腔，他忍受不住身軀一頓，打了一個噴嚏。
這一下不僅是他愣住了，前面已經安全度過的三人，也同時轉過頭盯着他！
韓博霖渾身發軟，他扶着欄杆，嚥了下口水，再也忍不住這種慢動作的逃竄，媽呀一聲就往上方快步奔跑，但是隨後他就覺得一個冰涼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腳踝！
他的行動出乎意料的受挫，他當然知道是什麼東西抓住了他，一個成年男性的奔跑力量，竟然被老者那瘦小乾枯的手掌牢牢攥着，根本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地摔倒！
“這不是惡靈是什麼！”韓博霖內心瘋狂地嘶吼着，他已經絕望了，伸出手向上揮動着，央求着伍丞與白眉：“老大！救…我！救我啊！”
這一狀況，是無名乃至伍丞始料未及的，在他們最初的設想中，已經幾乎印證了，斂服老者和他們並不是同一世界，根本無法做到互動！
但是現在，老者隱藏在寬大袖袍下的乾枯手掌，與玄黑色截然相反的慘白膚色，就這樣抓在了韓博霖的腳踝，阻止了他們的繼續上前，那麼先前的全部猜想不僅全部被推翻，老者的身份似乎就更得到了印證！
他真的，是一隻惡靈！
而且能夠在白日、黑夜兩個世界來回穿梭，這足以證明其能力的超羣與身份的特殊！
伍丞是何等樣人，他看到這一幕的登時，就做出了動作，抓着白眉的胳膊，看都沒再看一眼，帶着他就要往上逃竄，他早就做好了棄卒保車的打算。
但是無名緊接着一把將二人的身子，攔下，伍丞眉宇間閃過一絲狠厲，還沒等他說話，無名率先開口說道：“事情不對勁……”
伍丞站在了安全距離，慢慢轉過頭，那已經倒在地上閉着眼睛等死的韓博霖並沒有死，也並沒有遭受到任何傷害，鼻樑上的傷痕，也是剛纔的摔傷。
斂服老者只是拉住了他的腳踝，並不像是要出手，更像是在阻止他們向前……
在樓上三人的注視下，斂服老者漸漸地鬆開了抓着韓博霖的手臂，緩緩轉過了身，一隻手抓起了紙人，立在地上，另一隻手依舊攥着那隻毛筆。
那張滿是褶皺的皮膚，像是有些鬆弛，老者的眼皮耷拉着，細小的眼縫中散發着幽光，他第一次與執行者們面對面，眼神相對。
白鬚顫抖了兩下，在執行者的目光中，他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像是許久沒有開口似的，聲音極度沙啞和粗糲。
“你們說，紙人可以點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