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袖是老夫人跟前得力的人，她若是不親自守着老夫人，下人若是不盡心也無能爲力。
可盯着人煎藥、給各位主子報信這種活兒，除了她又沒人頂的了。
平日老夫人健朗時還不明顯，一旦有什麼事兒，她就分身乏術，好在有孝心的孫子過來侍疾。
墨長安寬大的袖子用袖繩繫了起來，正認真浣洗着帕子，聞言一笑，“爲人子孫本分罷了，姑姑昨夜不眠不休，倒現在也沒闔眼，有我與大哥守着祖母，還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靈袖心絃一直緊繃着，得知老夫人沒事之後才放鬆下來，聽他這麼一說，才驚覺自己已經多久沒睡覺了。
剛纔還精神奕奕的，現在卻感覺到一陣疲乏，身體彷彿生鏽了一般，動一下都痠痛無比。
她看了一眼牀榻上安睡的老夫人，“可若是老夫人醒了……”
墨長決坐在牀邊的軟凳上守着老夫人，道：“醒了也有我們照看，姑姑去睡吧。”
陸雲瑤也輕聲道：“若是有男子不方便的，還有婢女們，姑姑先去休息，才更有精神來伺候老夫人。”
“好吧。”
靈袖被他們幾個人輪番勸導，也不再堅持，退了下去。
陸雲瑤端了杯茶水給墨長決，“殿下可口渴了？”
老夫人又醒了一次，房中人都亂成一團，幸好有世子和二公子在場，纔沒靈袖不在就亂了套。
這回老夫人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看見兩個孫兒也格外欣慰，只是腹中飢餓無比，撐着起來用了些容易克化的飯食，才又睡下。
兩人陪着老夫人用了飯，又伺候着她躺下，拉了牀帳下來讓老夫人安寢。
剛纔靈袖進來，和他們說話的聲音都悄悄的，生怕攪擾了老夫人休息。
靈袖到底要安排竹香院一應事宜，過來伺候老夫人的時間沒那麼多，這幾日她不在的時候，世子與二公子兩人就輪流侍奉。
墨燃也過來看了幾次，只是老夫人可能是這次傷了元氣，清醒的時間其實很少，有時候醒來了躺在牀上，眼睛渾濁地看着牀帳頂上的花紋，也不說話。
見着這樣的老夫人，墨燃也很是傷心，只是他到底有公務在身，不便久留，總是來去匆匆。
陸雲瑤跟着墨長決伺候老夫人時，就聽他冷笑一聲，道：“就在兵部領個閒職，還公務纏身？怕是着急討好太子吧。”
陸雲瑤雖然知道兩人關係不好，但很少聽見世子這樣說侯爺，想必也是見老夫人如此，侯爺卻不上心，對侯爺寒心了。
她都不知道如何勸，總歸是父子間的事情，只能閉嘴當沒聽到，沉默地給老夫人擦着身。
雖然是親孫兒，也不好這樣盡孝。
世子是留在外間，裏間則是陸雲瑤並幾個力氣大的婆子一起伺候老夫人，也是她力氣小，一個人翻不動老夫人的身。
幾個婆子聽見了世子的話，表情都有點繃不住，互相看了幾眼。
婆子一愣，隨即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婆子激靈，道：“殿下剛纔什麼也沒說，老奴什麼也沒聽見。”
其他幾個婆子一起附和。
這幾個都是竹香院的老人了，只是看她們那麼大年紀，在老夫人面前的地位卻比不過比她們小了一輪的靈袖，便知道她們沒靈袖那麼長袖善舞，進退有據。
初見陸雲瑤時，她們本來很是不屑，只以爲她就是個狐媚禍主的賤坯子，只靠着世子殿下庇佑，來了竹香院自然要聽她們這些老人的。
結果還沒給陸雲瑤下馬威，就先被世子殿下來了個下馬威，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只用心聽命，不敢亂說話。
世子連老夫人的意思都敢忤逆，她們可惹不起。
這擦身的活計，本來非要靈袖看着不可的，不過親眼盯了幾次陸雲瑤來，即便是挑剔的靈袖姑姑也很是滿意，覺得她分外細心。
之後只讓婆子們好好聽陸雲瑤使喚，自己若沒時間就不來了。
婆子們只以爲她靠山是世子，卻沒想到在她們頭頂上壓得死死的靈袖也認同她，徹底消了氣焰，乖乖認慫了。
這不，陸雲瑤不想讓她們私下議論世子不是，她們立即諾諾應了。
擦完身便是浣發，這幾日老夫人醒來的次數不少，只是每次都很快就累了，變得嗜睡起來。
老夫人又是個愛潔的，每次醒來都想要沐浴。
雖然外面十分寒冷，但老夫人屋子裏溫暖如春，今日特意將火牆燒得再熱一點，以防擦身的時候老夫人受涼。
只不過這溫度適合老夫人，卻不適合穿了衣裳的人。
給老夫人換好衣裳後，婆子們一起將老夫人擡到軟塌上，短短几步路，已經出了一身汗，脊背都溼透了，卻不敢抱怨。
等人將熱水擡來，陸雲瑤一邊解開老夫人的髮髻，一邊道：“留下個人幫忙，其他嬤嬤辛苦了，先去換身衣裳吧，等會兒再過來替換留下的嬤嬤。”
婆子們都鬆了口氣，自己便決定了誰留下，客氣道：“陸姑娘辛苦，老奴先退下了。”
“嬤嬤客氣了。”
幾個婆子依次出去，陸雲瑤將老夫人的頭髮散開，軟塌一邊，木桶被擱在特製的架子上，正好能碰到頭髮。
覺得桶中的水不夠熱，陸雲瑤用木瓢舀了些熱水混在桶中，覺得溫度適宜了，這纔將老夫人花白的頭髮浸入水中。
另一隻手不斷舀水，澆着浸不到水中的頭髮。
等全部頭髮都溼透了，陸雲瑤道：“嬤嬤，幫我拿下皁角。”
她伸出沾了水的手，手心被放上個小瓶子，拿回來一看，陸雲瑤深深皺起眉，“嬤嬤眼花了麼？這明明是頭油。”
若是她沒看就往盆裏倒，這盆水就要重新換過了。
“拿錯了？”身旁傳來不滿的聲音，“這些瓶子長得都一樣，我怎的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