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豔絕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使勁
    摔門而去,最倒黴的是門,不是人。

    下人都嚇到一邊去了,萬顯山走人,王佩瓏留下。

    說出來了,想了那麼久的話,結果什麼準備都沒做好,這就說出來了?

    這嘴怎麼就控制不住呢?

    要是能得個反饋,能有個效果,那也不算白長了這張嘴。

    但關鍵是——沒有啊。

    從樓下吵回樓上,吵到最後連吵架的初衷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只知道彼此都不能輸,然而自己發揮不正常,急赤白臉地藉着這個機會剖白心跡,結果還是沒用。

    一拳頭打到棉花上,拳頭不疼,棉花也不疼。

    白使力氣。

    她都被萬顯山罵多少回了,運氣好的趕上他要出門,還能直接躲進房裏,運氣不好的——比如今天,萬顯山在家休息,那真是要多空有多空,完全夠他在喫完飯後再打一套五行拳,最後儀態悠然地堵在客廳,不叫她出門。

    王佩瓏一個勁兒地在自己的地盤上翻滾,翻來覆去地滾,不肯承認自己是快要窮盡其像,快要把臉給丟乾淨了。

    還好,總歸這幾年下來是有感情的,她冷靜下來後,就想剛纔的自己真是膽子大的嚇死人,竟然敢大着嗓子跟自己的衣食父母那樣講話,萬顯山估計還當她是口不擇言,滿嘴放炮呢,可能這次生氣的時間要加個倍,他向來就喜歡聽話的孩子。

    ......完蛋了,又把路給走死了。

    王佩瓏滿心懊悔,不去想歪脖子的柳振鵬,她就是想自己,自己脾氣不好,人還容易就犯懶,萬顯山能看上她不亞於太陽從西邊出來——她可真是太難了!

    萬顯山在這點上倒是很有原則的,年紀太大嫌不好看,年紀太小的又啃不下口,他就非要撿那種發育就過剩的,前面後邊一起往外長的,不然就看不上眼,沒那口好喫的,他也不去挑次品,寧願自個去逛四馬路去。

    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她眼下的完蛋,也就是暫時性地完蛋,萬顯山的脾氣被她摸的一清二楚,太好哄了,比她自己還好哄呢。

    其實王佩瓏一直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長大了也是討人喜歡的姑娘,可惜年齡不對,跟蘇佩浮站在一起,還勉強能說他們是一對小男小女,個子匹配,長得也白淨,但是換別人就不行了,萬顯山不行,哥哥也不行,兩個大高個,一個西裝一個長袍褂子,往他們身邊一站,就跟站在兩根中西合璧的柱子當中一樣,她小,她矮,她簡直矮的沒邊了。

    “我這個命啊,大概就是唱戲的命。”

    她怎麼安慰自己:“反正如今什麼都做不了,不如回頭跟師傅商量商量,趁着年紀不大先把名氣打出來,柳振鵬不是說了嗎,坤喜班的花曉娟十四歲就登臺了,前後輩都要給個面子嘛,我晚她個一年,也就差不多可以了!”

    還有,萬顯山一直都曉得她是拿這個當事業來看的,人家老一輩的秀才,個個都是十年寒窗出來考試的,她學戲也那麼多年了,紅是命,不紅也是命,可真要看一身本事白白地浪費,那也不行。

    打定主意,腦子和理智也就先後回來了,王佩瓏仔細聽着外頭的動靜,挑了個叔叔心情好的時候過去,這回目的很明確,要規矩有規矩,她果然很快就把萬顯山哄的消氣了。番薯

    他們之間也不常吵架,偶爾的幾次吵,最後也是王佩瓏主動給出個臺階,夾着尾巴做人誰不會啊,實在不濟,就當自己沒有臉就好了。

    萬顯山那張嘴一開閘鮮有對手,最好的辦法就是開閘之前一氣把他喝住,要不就是捂着耳朵拔腿往外逃,王佩瓏打小見識了那麼多次,早就摸索出規律了。

    王佩瓏哄完這個又去哄那個,不管是不是把柳振鵬當個玩意兒來看,當天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把人丟在外面乾等,怎麼想都不是懂文明的人能幹出來的事兒。

    本性雖然是睚眥必報,怎麼痛快怎麼來,可自從在的萬公館受了萬顯山的薰陶,她自覺自己也文明瞭很多,懂得裝模作的跟人搞好關係,對外也是非常講禮貌,除了不愛念書,不愛上學,她大可以做別人口中“鄰居家的孩子”,因爲她是如此地看人下菜碟,從來不肯敗壞自己的外在形象。

    裝,都要裝的像個好孩子。

    柳振鵬再是好修養,也難免要對她幾日前的失約不滿,這些王佩瓏心裏都做了準備了,上來先賠不是,再好好說,說不好再用那些有的沒的,她知道柳振鵬是想從她嘴裏撬出點萬顯山的消息,比如最近他生意上的計劃什麼的,所以翻不翻臉不是他說了算,她纔是當大爺的那一個。

    還是約在咖啡館,這次洪雙喜都過來湊熱鬧了,自告奮勇地要送她去接她回,爲的就是好看一看柳金魁養的是個什麼貨色,萬顯山老說人家脖子歪,他遠看倒感覺還好,就是跟佩瓏站在一起實在不好看,等於是一張好好的畫上被人撒了幾個墨點,瞧着就是膈應。

    很安穩地入座,柳振鵬還真跟她想的一樣,說自己‘雖然對她無故的失約表示生氣,但考慮到可能是那天出現什麼緊急情況,所以他可以很大方地表示自己能夠接受她的說辭,並且如果可以的話,之後其實他們仍舊可以相約出門’。

    能把廢話說的這麼動人,其態度之誠懇,實在是很叫王佩瓏感動,感覺的這人爲了救他爸爸,真是什麼話都能講,什麼臉都不要了。

    回到哥哥旁邊,洪雙喜也沒生了順風耳,還納悶她怎麼跟人柳公子坐了坐就出來了,王佩瓏看他明明一臉的求知,卻又不好意思問,也就很大方地開口,解釋給他聽:“從生日那天就找上我了,叔叔不給他爸爸面子,跟別人瓜分了他們家裏爲數不多的幾個廠,他爸爸剛出院就又氣到進院,我聽着就覺得很可憐了。”

    洪雙喜沉吟了一下,還是決定要教一教她:“柳金魁發家的時候這種事情也沒少幹,每天都跑賭-場門口放-賭,三天翻一倍,還不出的幾個後來都死的比較難看,他到時候再跑去喫絕戶,兩邊都喫,不知道多少個好家庭就被他毀掉。”他語氣平平,但就是這種平淡的敘述才叫人心驚:“柳金魁後面就靠這筆錢跟巡-捕房和各處的老闆打好了關係,纔有了今天。”

    王佩瓏聽的目瞪口呆,再回想柳振鵬剛出來時那副穿金戴銀,修養到家的樣子,就有點說不出的噁心。

    “那說起來也是有緣。”她好像一瞬間想到什麼,不吐不快:“我看我就是跟這種人有緣,當初還沒有被送到戲班子的時候家門口就天天有人潑髒水,說我們欠別人錢了,還說家大人又做什麼欠什麼了,好像永遠也還不清一樣。”

    往事不堪回首,但是稍微一喚起,還是什麼都記得,忘不掉。王佩瓏嘆口氣,不知道口中的人其實就在身邊,只說:“大門雖然關着,但所有人都曉得裏面家大人沒用,不會有人來趕。那時候連乞丐都趕在我們家門口睡覺,還有那種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野孩子,破衣服破褲子,那手伸出來真是噁心死了,我那時太小,臉上被掐了一把都不敢哭,就是擔心會不會染上毛病,因爲看他們實在是很髒。”

    沒想到說着說着就翻起舊賬了,洪雙喜不自覺地攥緊了手心,儘量心平氣和一點,繼續問她:“那後來呢?”

    “後來?沒有後來了啊。”

    王佩瓏說:“我那天其實還挺高興來着,家裏的大人都不爭氣,就靠我一個小孩子,就把外面那一大幫人野孩子都趕跑了,不過他們跑的太快,有一個還搶了我的桃子,其實那一陣子家裏缺錢,我已經很少能喫到新鮮水果了。”

    洪雙喜默不作聲地別過臉,對着窗外暗笑一聲。

    誰搶桃子了。

    分明是你自己送上來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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