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販夫全神錄 >第006章 萇府內鬼
    萇卜曲從袖筒裏伸出胖手,向望雲端作揖。

    他到老望耳朵根,說道:“實打實全要,實打實正月初六全部燃爆竹。燃放爆竹,爲的是家中有緊要事情。如果能行,我買過,還存在原處。着司市出一張憑籤,到時候我找人再搬運。”

    真的這麼說,還是嚇了老望一跳。禁不住後退兩步:“老萇,家務事,倒是不便打問。但還是叫人害怕。你知道二十捆,大大小小多少根嗎?這要燃起來,那爆響,還不把衛縣震塌。”

    “我數過了,你前天那二十捆,大小一共430跟,比你寫的清單還多四根。按這樣算,再有十七個這麼多,還差三十七根。我要再找一些,湊夠七千七百七十七根。”萇卜曲一本正經地扳着指頭算。

    那好吧,既然這樣,就全賣給他吧。老望再無話說,帶着他直奔西壇的市內,讓他點貨。

    萇卜曲點完斑竹,當着司市大人的面,交割了一百二十八貫錢幣。望照之寫好了清單,恰好七千七百五十根大小斑竹。他還差二十七根。

    市裏按慣例,收繳了保管費。每日十文,從臘月十三算起,到正月初六,共計二百三十文。早一日出貨,退一日保管費。司市大人給他出了憑籤,鈐上了印信。

    出得肆市,望雲端給他指明另一處販竹的去處,方便他湊夠根數。萇卜曲謝過。各自告辭。

    望雲端帶着家小,買好年貨,多割些豬肉,一路回他的隆慮縣。他家住在縣城東關城河橋頭邊。到了家裏,老孃接住。問起今年緣何早早回家。孫子望照之向祖母稟告了來龍去脈,說遇到了大買主。

    這樣的買主,居然要將這樣多的竹子做爆竹,花巨資聽響,真是天下奇聞。老太太也驚疑不定,直呼阿彌陀佛。

    望雲端大概算了一筆賬,平均每根斑竹只賺了他一文錢稍多,共計賺得八貫錢。如果零售,當賺取十六貫,恰恰少賺一半。

    經商麼,就這個樣子。八貫錢,對於普通人戶,如果種麥,畝產二百四十斤,斤麥五文,畝入一千二百文。一家種上十畝地,盡數賣掉可得十二貫。

    除去地裏投資、交各種稅賦,一粒麥不喫,淨得六貫頂天。

    一家人按平均五口人,生活用度,每人每日約合八兩,日用四斤。一年五口人食麥一千四百六十斤,合七貫三百文。

    幹一年到頭,如果只收一季糧食,恰好夠喫。外帶賠一兩貫錢,稀鬆平常。需打零工賺取家中用度。斷然買不得糧食,哪裏會有錢花。

    如果兩季收,可以賺到手的,也不過六七貫。五口之家種十畝地,拼一年累死累活。緊巴着花,約略可以供全家穿衣雜用。

    最怕天災人禍。天災來了,旱澇蝗,任你是誰也沒有絲毫辦法。

    人禍,那就是兵禍劫掠、強徵軍糧、官吏豪強明搶明佔、鉅富放貸巧取豪奪,叫你乖乖交地,成爲他們的長短工。那可就慘了。

    一個臘八會,咱能淨賺八貫錢,相當於全家幹一年的收入,知足吧。一家老小算來算去,算出了滿屋子歡欣鼓舞。

    無論怎麼說,望家過了個肥年。轉眼就到了正月初五。

    用過早飯,望雲端帶上二兒望照之,趕上牛車,一路望朝歌也就是衛縣華胥寨而去。帶個人去,防備萬一不測。

    隆慮縣至衛縣沒有直通的官道,需要從共城縣繞道。抄小路倒是很近,翻過去山,往東就是。但小路很不好走。萬一遇到大雪封山,塌方,還得返回來,再走共城,反而誤事。

    索性繞道共城,走汲縣,很快就到朝歌城。將牛車趕入肆市之中,托里面的看門人照應。再從朝歌城往西,就是華胥寨。

    趕了一天路,將近黃昏,總算到了伊老相爺的元聖宮。

    父子二人就此住下,單等明日,看這露怯玄天寶鏡到底能管什麼用。照之當然不知道緊趕慢趕,跑到這裏幹啥。只知道還來拜伊相爺。

    望雲端與元聖宮廟祝見過,燒了三炷香,默默禱告:“販神爺,小可望雲端到了元聖宮。有何吩咐,望予明示。切莫誤了大事。”

    禱告畢,父子二人簡單吃了元聖宮的齋飯。翻身入睡,單等明日做事。

    剛剛睡下,魚躍天庭相忽然出現在望雲端眼前。驚得望雲端滾身下牀,撩袍端帶,急忙下拜。

    臘八販神子敬父微微一笑,將他攙扶起來。又引到元聖宮院外,進了一片竹林。其間有石桌石凳,子敬父與望雲端相對而坐。

    叫他正月初六拿上露怯玄天鏡,來元聖宮所做之事,正是因爲萇卜曲的家事。

    按理說,家中亂事,當有自己處置,神仙也懶得干預。唯恐惹得自己犯了天條,煩惱加身,揮之不盡。

    但萇卜曲這件家事,卻涉及到踐信神規的執行。因此,子敬父、子祝壽父子早已議定,如何匡正。

    能驚動兩位販夫正神,到底萇卜曲是什麼家事?

    這萇卜曲父輩是登州蓬萊縣人。因則天大聖皇帝敕令朝歌臘八會,他父祖就往來衛州、登州販賣海帶。不數年獲利,在朝歌城置下房產。定居朝歌,便於海帶批發。

    久之,又販賣帶魚。遂成爲有名的海帶、帶魚販家。

    萇卜曲接手家中商事,也已經三十年了。衛相二州方圓三十餘縣的海帶、帶魚,都靠他販賣,百姓才得以喫到。

    白日黑夜連軸轉,辛苦了一輩子。這三十年來,不是在海邊,就是在各州縣肆市卸貨、叫賣,難免很少住在家裏。

    早年間,他帶了一個徒弟,名喚卜塗賜,黎陽縣人,相跟二十五年了。師徒往來登州、衛州,也頗爲順手。有幾年時間,登州海帶緊張,萇卜曲需要長住蓬萊縣。家中商務就由卜塗賜打理。

    一來二去,卜塗賜與師母陰氏暗通款曲,懷上了孩子。醫生號脈懷上三個月時,卜塗賜與師母商議一個計策。

    他匆匆趕到蓬萊縣,說可憐師父離家之苦,來替回師父,回去天倫之樂一番。

    萇卜曲自然高興,誇徒弟知冷知熱。回朝歌住了一個月,又回到蓬萊縣,替回卜塗賜。

    到陰氏生來孩子,萇卜曲不但不疑,而且高興。爲何高興?

    此前,萇卜曲連得三女,這下得子,那當然萬分高興。

    轉眼,孩子已經娶妻生子。實際上,等於是萇卜曲爲卜塗賜養着兒孫。如果卜塗賜打消念頭,就讓孩子、師父這樣過下去,也就算了。咱當神仙的也省得操那份心,不管怎樣,老萇能過就行。

    問題是,這中間,陰氏與他二十多年越發情深,擱不住枕邊颶風,卜塗賜漸生僭越之心。

    狗男女定下計策,必要萇卜曲哭笑不得,甚至於家破人亡。

    你道是何計策?

    他們私下早已與兒子萇南鄉說透血脈關係,又買通先前懷孩子號脈的黑大夫,一名打卦的費卦師。

    先是兒子萇南鄉突然瘋癲,着黑大夫診治,經五副藥,三次調方,大爲見效。

    不久之後,師母陰氏又瘋癲起來。黑大夫再來診治,經數次調方,七八副藥,才勉強好了一半。

    萇南鄉孝順,悉心侍候母親。誰知道這侍候着,萇南鄉又再次瘋癲起來。一家兩個瘋子,到處凌亂不堪,髒兮兮臭氣熏天。

    一直這樣好好歹歹,黑大夫診治了兩年,醫藥費花的多少還在其次,關鍵不見徹底除根。

    望雲端聽到這裏,爲萇卜曲憤憤不平。難怪老萇渾身這麼邋遢。按說出手如此大方,本該體面。原來是這麼個緣故。

    子敬父嘆道:“事情就要向最後攤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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