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販夫全神錄 >第054章 範職搬兵
    沈丘縣署,慶功酒宴之上,捕賊總攝望雲驃振聲而談。

    所謂賊路,視其發端、手段、欲求等項,可分爲五等。

    第一等賊,爭奪天下。發端於世暗。天下結盟,東征西討,所求者多。賢士、猛將、土地、兵馬、寶貨,此五者皆求。賢士襄助計策,猛將攻城略地,土地足資糧草,兵馬足資戰陣,寶貨足資賞罰。史稱王朝。

    第二等賊,割據稱雄。發端於時勢。親友結黨,主宰一方,所求族貴。求猛將、土地、兵馬、寶貨。賢士不多求,略有一二。所求猛將、土地、兵馬、寶貨四者。猛將守關,土地產糧,兵馬攻守,寶貨賞信。世稱諸侯。

    第三等賊,佔山爲王。發端於冤苦。或有冤情,或因窮苦,結義猛士,所求解恨。賢士無用,猛將略可。只求土地、兵馬、寶貨。土地限於數山,兵馬足以成陣,寶貨足以用度。皆曰草寇。

    第四等賊,以權爲禍。發端於積怨。譬如於桓崔祚。賢士、猛將、土地皆不求。只求兵馬、寶貨。以權掌兵,四處劫掠。逞一時之威,無四方之志。此爲兵禍。

    第五等賊,以利爲擾。發端於極貧。賢士猛將不知何用,土地兵馬不曾妄想,只求寶貨。見利而動,無利即走,瞬忽縹緲。謂之飛賊。

    於桓崔祚,無謀之輩,起亂而不開倉,倉猝逃於野外,暫時還做得了第四等賊。假以時日,個個都要淪爲第五等賊。

    此輩下等賊,巨餌可釣,聚而圍殲。由是,方能畢於一役。

    書中代言,望將軍非飽學之士,焉有如此宏論?望霄所云,乃其一生販夫經驗之大要。將五等販夫胸懷,套用五等賊,妙不可言。

    便是飽學之士,作此總結,絕無可能。炎朝以降,且問哪本經書哪位先哲有此謀略?斷然無有。皓首窮經,囊螢映雪,吐血而求,亦不可得。

    曹刺史又問及販伎爲兵,亙古未聞,緣何出得此計?

    望霄曰:

    販者,無不胸懷天下。爛熟國情,深知民心。用之爲兵,無論何處諸等賊衆,皆頃刻熟絡。乘間用謀,陷賊不覺,戰必全勝。

    伎者,無不諳熟人情。交結官俠,周旋盜匪。以其爲兵,無論何等奸詐險惡,皆應付裕如。借其歌樂,大亂賊心,戰必倍功。

    此二者,官兵無從學到,仕宦嗤之以鼻。是故,古來爲將,皆懵懂不知。癡呆於兵書戰策,耽迷於名將先賢。枉費多少心機,戰死多少忠魂,戰功不大,奪土不廣。

    此番以竹代糧,一旦開戰,拋竹於湖,無毫髮之損。急切有事,又可結以爲筏。回收再賣,好笑依舊等價。他物少了這些優點,不堪爲用。

    望霄說罷,坐滿縣署的將士交口稱讚,一時掌聲雷動。將官們宴飲竟夜,好不熱鬧。

    望霄所談,被曹繼本當即命人記下。再由曹刺史親筆謄寫,添頭加尾,寫成《五賊論》奏章一道。由望霄署名鈐印,表奏當今天子。亦奉爲潁州治政之圭臬。

    次日又要宴飲,昨日太累,又兼飲酒過量,多數將官皆不能起。

    望霄、萇度畢竟年長,早早醒來。兄弟二人在縣署後邸掄拳拽腳,就近日擒賊之戰,回味無窮,邊說邊笑。原來苦爬苦熬於販途,封侯拜將卻是這等輕巧。看得出,世之所謂猛士名將,與販夫相較,不值一提。

    一些話的奧妙,也只有他們兄弟一點就透。斷不可與他人講起。仕宦庸人來聽他兩個議論,要麼一頭霧水,要麼恥笑胸無點墨,不合經義。

    哪知道,他們說的,句句都是經義。只是迫於生計,一生東奔西走,無暇用墨。待到用墨之時,垂垂老矣,一笑而過,寫他作甚。

    故而,商經自古無有,販經自古無有。只好輩輩口傳,與廟堂仕宦那些害人的經義格格不入。

    他們在石縣令官邸用過早飯,相攜來到大堂。三天大宴期間,並無公事可理。衆將一起閒坐半時,相約去蓮池釣魚。

    正要打馬蓮池,縣署門衛帶了一人,飛奔而來。

    來人到了近前,向望霄等“呼通”跪倒:“大伯,三叔,大哥,四弟,救我父子。”

    細打量,卻是金檀二十四驃兩刃銅刀範職範擔驃。看他滿臉血漬,一身泥灰,兩腿瘸拐,盔甲歪扭,戰袍撕裂,戰馬受傷,兵刃豁口。

    驚得望、萇二老將和大哥陳哲、四弟牧雨,連忙扶起他:“擔當,你們父子怎麼了,快說。”

    範擔驃看到親人,頓時泄氣,渾身癱軟,休克過去。

    石縣令、陳哲、牧雨及衆將連忙過來,將他擡入後邸。望霄指揮人,給他熬薑湯,掐人中,清面龐。忙活了好大一陣,範職醒來,睜眼看到望霄、萇度、陳哲、牧雨。撲入大伯懷中,淚如泉涌。

    範職對望霄、萇度的稱呼,是從朝歌三販論起,也可以是從禮山五雄論起。對陳哲、牧雨的稱呼,是從安唐十虎論起,陳哲爲長兄,範職是二哥,牧雨乃四弟。

    範職這是從曹州考城而來。他們父子率一團義成軍兵,扮作流民,於考城欲斬李師道部將鈕丈山,苦戰不得脫。因屬於密計,不可求救薛尚書,只好來搬征剿在外的大伯、三叔等。

    李師道數世獨立於朝廷,家族世襲平盧淄青節度使,乃有唐一代最大的藩鎮。採取兩面手法,表面臣事朝廷,內裏勾結吳少陽吳元濟父子以及范陽、成德、魏博等河北三鎮,另立制度,自設將佐,賦稅自用。

    平盧淄青節鎮西鄰即是義成軍、魏博軍。其下轄區域至爲廣大,計有青、淄、齊、沂、密、海、曹、濮、兗、鄆、萊、登十二州。還曾一度領有徐、德、棣三州。元和年間,領十二州。治所在青州。

    考城所在,恰控汴水之北,此乃隋唐大運河,東南漕運要衝。

    也就是說,薛尚書所在的鄭滑地面,恰在武陟到黎陽一段隋唐大運河的沿岸,屬於鄭州往東北去的運河。而這一段州縣皆是國之糧倉,義成軍保障着這段運河的漕運暢通。

    但是他的西岸卻是魏博節度地面,東面又是平盧淄青節度地面。夾在這種惡鄰之間,勢必時刻防範惡鄰的明爭暗鬥。

    平盧淄青節度這邊,對外擁有廣闊的海面,對內陸路當然不用多說,四通八達。但水路通往東都洛陽及首都長安,就靠白溝和汴水,皆在考城縣內。因而考城就是平盧淄青向西進京的門戶。

    鎮守考城的守將,當然既要忠誠,又要智謀,更要勇猛,屬於百裏挑一的文武雙料大將。這個鈕丈山就是這樣一個人物。

    鈕丈山,乃現任平盧淄青節度李師道之父李納撿到的孩子。據說撿到時,嬰兒肚兜裏有一封乃父遺書和一方私印。私印自然是其父姓名。李納將其養到十二歲,臨死前不久,交出乃父遺書及私印,將身世給他說明。

    繼而作李師古衛士,一直跟隨李師古十四年。因戰功,從最低品階的陪戎副尉,一直到昭武校尉。

    後李師道接任平盧淄青,派其出鎮州縣軍府,至今八年。輾轉到考城,也已三年。此時的鈕丈山已三十四歲,善使丈八烈焰蛇矛,正值能征慣戰的威猛之際。

    鈕丈山被父子三任平盧淄青節度恩養、栽培,自然不是一般的忠誠。

    李師道很喜歡威脅式的辦法爲人處世。背地裏往往使陰招整人,製造暗殺、恐怖事件。因田弘正控制魏博軍之後,不再奉行先前田家背離朝廷的做法,忠誠於朝廷。李師道對田弘正公開表示不滿。

    這引起田弘正警惕,並告之義成軍薛平加以警惕。

    薛平不動聲色,只管治河,暗中觀察李師道動靜。

    卻派出密使,於臨近的曹州、濮州,蒐集其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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