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販夫全神錄 >第168章 金樓與銀蔓
    銀蔓在想心思,忽然被這一聲喊,嚇得魂飛魄散。

    她想不到有航在夢中還能拼命找自己,就這份情義,沒齒難忘。也不枉了去揚州之前隨了他的意,在奴家這一片荒山苦苦種樹。

    再看看有航清秀的臉龐,想一想人家可是商戶,現今戶籍地位幾乎相當於白丁。而自己卻是個賤籍,天生的奴婢,哪能癩蛤蟆想喫天鵝肉,絕無可能。想到這裏,銀蔓禁不住淚珠滾滾,擦不幹的眼眶。

    忽然,一串眼淚打溼了繡品,恰好落到剛繡好的蓮花之上。銀蔓怪自己這麼不小心,心頭一顫,禁不住打自己一個耳光。

    銀蔓正在癡想,被外面的喊聲驚到。

    喊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冉袞正妻湯荷娘。

    她對有航這個徒弟也是疼愛不已,心中打算,將自己的小女冉鸝許配給他。只是這件事情,暫時還沒跟老爺提起。因此,夫人湯荷娘最看不得這小丫頭圍在有航身邊。

    有航喜歡銀蔓,去揚州之前,與之相擁,縱情歡樂,種了好久的樹。二人暗結百年,有航叫她不要慌張,自己會想辦法讓師父同意。

    有航一走,湯荷娘就將銀蔓叫到一邊,讓她跪下老實交代三句話:爲什麼對有航起意?怎麼勾引的有航?如何誘使有航做下許諾的?

    銀蔓只是承認侍寢,無非是商籍男子對於賤籍女子的正常戲耍。荷娘看她不說實話,叫她脫去外衣,將皮鞭猛抽她腰背。

    每一鞭抽上去都有名目:

    第一鞭叫做一句扯謊鞭,第二鞭是二句扯謊鞭,第三鞭是三句扯謊鞭。

    第四鞭是起意一鞭,第五鞭是起意二鞭,第六鞭是起意三鞭。

    第七鞭是勾引一鞭,第八鞭是勾引二鞭,第九鞭是勾引三鞭。

    第十鞭是誘使一鞭,十一鞭是誘使二鞭,十二鞭是誘使三鞭。

    十三鞭是一棵樹鞭,十四鞭是兩棵樹鞭,十五鞭是三棵樹鞭。

    種一棵樹算一鞭,不老實交代,就按五百鞭。念及她到冉府多年,可以少打,那也至少打夠一百鞭。

    打到第三十鞭的時候,銀蔓已經疼昏厥過去。背上潑了涼水,與傷口一激,生疼得醒轉來。叫她交代兩下誓言,銀蔓咬定沒有誓言。

    又打了幾鞭,銀蔓背部被打得鑽心疼痛,皮開肉綻,死活不說兩下誓言。

    幸虧金樓將此事報給了管家。二人前來,管家對夫人好一番勸說,奪下了皮鞭。金樓將銀蔓救下,背起就走。

    事後,管家冉武到她牀邊看望,好一番教訓。侍女絕對是不可能跟少爺成就什麼的,只可能送命。今天要不是金樓看在同是下人多年的份上,跪求於他,這不就打死了。死了又能怎樣?

    就算你家裏來人,說客氣一點,是你暴病而亡,給點散碎銀子,叫家人收屍而去。說惱了,要將家人一同告到官府,告你賤民勾引良民,不但拿不到喪葬費,家人還要落個管教不嚴,當堂杖脊。你知道杖脊嗎?

    那可不是皮鞭抽打,而是脫掉外衣,用斑竹竿作的水火棍抽打。執杖的牙役對白丁、商戶往往會手下留情,不使全力。而賤戶挨杖,他們都恨得咬牙切齒,三十杖打不完就斃命的,屢見不鮮。

    這可不是嚇唬誰的,大唐律法如此。豈止是大唐曆法,秦漢以來,歷朝歷代的律法都一樣。

    就說今天挨鞭子,夫人要不是念及你在這裏這麼多年,也不出三十鞭就將人打殘廢了。官府大堂上也有鞭刑,叫那些凶神惡煞的牙役用皮鞭打人,也可以三十鞭打死人的。

    冉武語重心長勸她:“年輕人誰不想種樹、跳河,但戶籍不同,門戶不對,可千萬不要七想八想,自己的結局很慘。甚至連累家人。我就說這些吧,一定要根絕門戶不對的想法。你好好養傷。”

    銀蔓對管家的搭救和教訓千恩萬謝。管家又叫其他侍女給她擦拭傷口,敷了傷藥,叫她臥牀休息幾天。

    一直到這時候,背部的鞭傷將要好清,還有兩塊大一點的血痂沒脫落。想一想二人因爲一次私會,自己在家中被打得死去活來,而有航又遭此大難,難不成老天不能保佑我們的真情?

    銀蔓擦乾眼淚,飛快跑出金樓的臥室,金樓恰好進來。匆匆對他耳語:“沒事,今天客多。金樓會幫你和有大哥,不要亂說就行。”

    銀蔓對這樣好心腸的兄弟,禁不住飛濺兩滴熱淚。急忙憋回淚腺,跑到湯荷娘跟前:“夫人有何吩咐?少爺渾身是傷,疼痛難忍,嫌我礙事,正要叫金樓陪他。”

    這樣一說,湯荷娘變換了臉色,由憤怒變爲鄙夷,鼻孔中說話:“還不去正堂端茶倒水,該上酒肉了,催促管家快點。”

    還行,被掩飾過去了。銀蔓答應一聲,飛快去正堂。其實吧,這裏早就有三個侍女在端茶倒水,根本就是夫人作怪,要支開自己。一刻也不想讓自己待在有航身邊。

    管家冉武也在這裏,陪着鎮州八駿說話,回答各位的種種好奇。

    金樓房內,冉鸝已經被老孃叫了過來。湯荷娘要她多陪陪有航。冉鸝卻彆彆扭扭,不太情願。但冉鸝一看見金樓,卻改換了苦瓜臉。湯荷娘以爲她很高興來陪有航,起身到廚房催菜。

    等老孃一出門,冉鸝即刻抱住金樓:“想死我了。”

    金樓急忙擰她臉蛋子一把:“恁娘又來了。”

    嚇得冉鸝趕緊閃開,一看,娘沒來。氣得上來就捶打金樓的肩頭,金樓飛也似的往外跑。湯荷娘問他:“冉鸝看着有航嗎?”

    “冉鸝說肚子不舒服,想回房躺一躺。”金樓胡亂謅一句。

    “死丫頭,一叫她陪有航,就肚子痛,一點點心機都沒有。跟他爹咋那麼像,也是個笨蛋。”湯荷娘嘟嘟囔囔,還往正堂去跟鎮州八駿說話。

    恰好管家出來,聽到金樓與夫人說話,過來對金樓暗暗發笑。金樓朝着他擠眉弄眼:“二老爺,你笑啥?冉鸝真的肚痛。”

    “大嫂還說冉鸝像他爹,自己當年不也是這樣,死纏活纏,大哥徹底淪陷。將她娶了,花錢改了戶籍。”冉武輕聲唸叨。

    金樓、銀蔓、冉鸝三個年齡不相上下,金樓、銀蔓同歲,都是十九歲。冉鸝十八歲了,一直對不上好人家。

    要是農戶家,可不敢這麼大還不出嫁。超過十七歲,就很不好嫁人。農戶男女孩子十六歲普遍成婚。

    晚了,剩下的茬口,男的,不是老光棍,就是家裏實在窮得揭不開鍋。女的,不是賤籍,就是孀婦,要麼就是名聲不好。

    大戶人家,也最多十八歲成婚。晚了,一對對都有了歸屬,也不好找般配的人家。有航這孩子比較例外,他事業心很重,大業不立不成家。

    現在眼看資財豐盈,已經超過千貫之巨。這樣年紀輕輕的,全靠自己拼搏得來,絕對是出類拔萃。豈但是湯荷娘喜歡,就是冉袞也很喜歡這個徒弟。但要說叫女兒冉鸝嫁給有航,恐怕冉袞不會那麼爽利答應。

    冉鸝是幺女,那可是冉袞的掌上明珠。劍王家的寶貝麗人,冉袞對她的婚姻到底怎麼想,還沒跟誰透漏過。

    金樓也是賤籍,當然不奢望能成爲冉鸝的夫君,也只不過作爲人家的玩物,陪冉鸝跳了兩次河。跳河歸跳河,咱當奴才的可不敢有貪天之想。人家遲早是貴夫人的命,天下有幾個女孩能擰得過父母,非要嫁給奴才的?

    金樓對此也很頭疼,小姐與自己跳河的事情,萬一暴露在夫人、老爺面前,自己就活不成了。這又不是沒跟冉鸝說過,可她就是不聽,鑽個空子就來纏着跳河。說是河水氾濫,得跳下去簸一簸,才能風平浪靜。

    嘿,這事吧,好是好。但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難道冉鸝根本不顧自己的性命嗎?如果這樣的話,那她的心腸可就太毒了。

    每每想到這裏,金樓都不寒而慄,禁不住暗暗抹淚。但冉鸝卻以爲自己抹淚是想她了,進一步纏得緊。真他孃的倒黴,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你說我咋那麼混蛋,就聽了她的話,跳了河。這個不爭氣的東西,要命的撐杆,老天就不會讓賤籍的人不長嗎?有時候,真的想一刀將這個撐杆斬斷,省卻了冉鸝再來糾纏。

    堂堂男子漢,幹啥苦活髒活累活,咱都不怕。就怕冉鸝跳河這件事。真的會不留神就小命嗚呼了,家裏的老孃還指望誰給零花錢呢?

    唉,賤籍的命苦,比黃連還苦。這苦不是幹多麼下賤的活,而是……

    金樓、銀蔓的苦處,官戶、農戶、商戶是不太懂的,只有他們互相之間懂得。所以,金樓每每向着銀蔓。而當金樓遭打的時候,銀蔓也會設法救他。苦命的賤人,互相照應吧。

    冉鸝跟金樓跳河的事情,怎能逃過銀蔓的法眼,只是心照不宣,絕不亂說罷了。都是一樣的賤人,何苦將人往死裏逼。再者說,有金樓在,自己還多一分活下去的機會。

    但金樓作爲男孩,遲早會成家,還對自己能照應到什麼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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