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但聞人語響:巍巍中華 >571、轉變、移花接木(2)
    李克定見她想的周到,知她向來心細,從來都是儘量照顧到每一個人的感受,就對她說:“你在我們家裏就當自己家一樣,我想你也看出來了吧,我媽媽早就把你當兒媳婦待了,就是丫鬟也是稱呼你爲小姐,其實心裏是當少奶奶的,只是還不便那樣稱呼。”

    “你又開始胡說。”柳之思嘴上儘管否定,心裏卻美滋滋的,又笑問他說:“我現在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真的可以嗎?”

    李克定說:“當然可以了,你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人去做,就算你鳩佔鵲巢,我還求之不得呢。”

    李克定的話,讓你柳之思又想起當初外祖父對她講的事情,說是將來嫁入李家,來個移花接木,如今倒要成真了一般,不由感到好笑,說:“那我就開始佔了你的巢,我現在吩咐你去做事情,你會去做嗎?”

    李克定便故意說笑:“當然會去了,有什麼事情您儘管吩咐,小的一定辦好。”

    柳之思也輕聲笑道:“瞧你說的,跟個猥瑣小人似的。”

    李克定問她:“在你的面前,我爲什麼就不能做個‘小人’,卻偏要跟個大丈夫似的?”

    柳之思隨即反問:“那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是一個大丈夫嗎?”

    李克定想想自己的各種經歷,也沒做過頂天立地的事情,有些心虛的說:“我不是,我膽子小,做不來。”

    李克定能夠直接承認膽小,而不是故意顯擺,裝出一副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架勢,足見他的坦誠。

    其實柳之思也明白,李克定並不膽小,他能顧及到家人,愛人,這讓柳之思很是滿意,對李克定說:“會害怕是人之常情,誰都有害怕的時候,我說的大丈夫並非天不怕,地不怕,六合之內唯我獨尊的那種,而是敢承擔的那種,是有家國情懷,能承擔家國責任的那種。”

    柳之思所言,正是儒家所倡導的,李克定自然會意,說:“你這樣一講我就明白了,我雖然算不上大丈夫,但我師父應該算得上。”

    柳之思聽他講起師父普雲,因爲從未謀過面,想着過兩天再去拜會不遲,何況普雲和幻清先生交厚,柳之思心裏總是有些放不開,不知道是不是要去見普雲,就沒有往下接李克定的話,而是隻問他:“有一篇文章叫《與妻書》,你讀過嗎?”

    李克定說:“沒有讀過,是誰寫的?”

    柳之思說:“我用用你的筆。”她掙開李克定,伸手從桌案上拿筆的時候,又說:“《與妻書》是五年前,一個叫林覺民的人,在慨然赴死以前,寫給他妻子的絕筆信。”

    她說着話,一邊在那紙上洋洋灑灑的寫了起來。

    李克定湊過去,看她寫的是:‘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至愛汝,吾自遇汝以來,常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柳之思寫到動情處,情不自禁的讀出聲來:“吾愛汝至,…。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

    等柳之思寫完,李克定見她誦的柔腸百轉,自己拿過來又讀一遍,口中連贊,好文章,好文章。

    柳之思說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的,你看這個林覺民是不是大丈夫?”

    李克定已然明白了柳之思的意圖,她是想通過林覺民的事情,告誡李克定,一個大丈夫到底應該做什麼。李克定有感而發,口中讚頌道:“林覺民,堪稱大丈夫!”隨即又生起傷感,說:“只可惜他不能兩全,負了他的妻子。倘若是我,便不會如此,雖然天下人的確需要有人做出犧牲,可像玄一大師,林覺民先生這樣,我是做不來的。”

    柳之思忽而一笑,顯然李克定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以後無論再遇到什麼事情,也不會有負於她,柳之思就這個話題不再多講,而是說道:“從世俗的角度看,林先生對不起他的妻子,但林先生的心裏,卻在深愛着他的妻子。此人正氣凜然,這樣的人才,當初朝廷卻不能委以重任,偏偏卻讓其誓死反抗,你想這樣的大清,又怎麼會不亡呢。”

    人才流落,仗劍江湖;高高的朝堂,再無英才登上,或英才根本不屑去登,這朝廷真早該壽終正寢了。李克定以前就想清楚了,大清滅亡的方式,在太平天國禍亂南方的時候,就已經成爲了定局。

    言念及此,李克定沉思着說:“當初順治康熙時,能收天下之才而用。就是後來,還有李鴻章、張之洞等忠臣能臣。可惜年輕的才俊沒能接續上來。爲國者,首先應該學會用人,想那大清,權力中樞被皇親國戚牢牢佔據,不能發奮圖強。最後十幾年,更是人才凋零,這就是氣數吧。”

    柳之思一時來了興致,也想對李克定講講嶽如盈的理想國,好叫他以後不要在嶽如盈的蠱惑之下,對理想國生起報效之念,便說道:“伐冰之家,不蓄聚斂之臣。大清到了最後,遍地貪腐;據說前明亡時,崇禎皇帝連軍餉都籌措不齊,可王公大臣卻個個家財萬貫。大清到了最後,也沒有可供支配的軍餉,內中緣故,不僅讓人唏噓!更值得爲國者引以爲鑑。咱們都知道嶽如盈在綠島之上,建立了理想國,她首先注重的就是經濟和財政,所以不斷開拓土地,增加人口,往來商業。這一點,北洋卻是有所不及。嶽如盈身爲蓮花妃子,能夠經濟理想國,算得上一個開明君主。”

    李克定說道:“也就是一個君主而已,離真正的共和還差之很遠。”

    柳之思提及北洋,讓李克定想到了當今的形勢,各軍閥擁兵自重,盡其所能發展武力,未免替黎民憂心。想起明天要去見師父普雲,必然會問起當今形勢,有感於此,便要聽聽柳之思的看法,說道:“之思,你看咱們華夏,一治一亂,往復循環,已經兩千多年了,什麼時候纔是個盡頭?難不成,興亡更替就是一個死結,看以前的大明,當初的大清,到晚期天子都成了孤家寡人,敗的何其相似。”

    “可不是嘛。”柳之思笑看着李克定,已然明白他是要和自己探討什麼,遂說道,“你明天要去見普雲先生,這是提前做功課了?”

    李克定擡手在柳之思頭上撫了一撫,笑道:“你個鬼精靈,什麼都瞞不過你。”

    柳之思略側了側頭,微笑說:“好吧,我就跟你講一講,免得讓你師父責備你不夠用功。你想吧,當初李自成進逼北京,崇禎皇帝死社稷;袁世凱逼宮,隆裕太后哭朝堂,都成了孤家寡人。所以說嘛,不管大明也好,還是大清也好,它們的滅亡,都在於民心盡失。你看看現如今,國家的前途,有誰還真正關心,恐怕已經和晚明、晚清一樣,寥寥無幾了。”

    柳之思對世事的認知,要比李克定更爲現實,她知道各種人際關係的複雜,人性的貪婪無度,人們趨利避害的本能。爲了讓李克定以後不至於被人算計,需要提前有個心理準備,柳之思又說,“克定,你關心國家的前途命運,能夠如此,固然是好事。但我覺得,你更需知道的是,天命之不可違,也不能違。比如現下官員和豪強吧,他們相互勾結,導致貪腐橫行,政治無法清明,可謂病入膏肓,國家如何還能好呢?”

    李克定一直心恨貪腐,卻也無能無力,因欽佩柳之思,便請教她說:“依你之見,當今這貪腐之風,如何才能夠有效制止呢?”

    柳之思似胸有成竹,不用片刻思考,當即回答:“貪腐之風,如冰凍三尺的臘月,滴水而下,落地成冰。只靠小打小鬧的反對,根本不能制止貪腐。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進行一場真正的大變革。你想吧,在當今的形勢之下,民衆也是被逼無奈,他們有事要求官員,就不得不去行賄,你可見過,不行賄能夠辦不成事情的。”

    李克定並未聽出柳之思的曲中之意,問道:“貪腐的死結,就在於人的貪婪,如果正了人心,就能夠徹底根治,對嗎?”

    “不對。”柳之思搖了搖頭,說道,“人心貪婪,這個誰都改變不了。所以要解決貪腐,不能想着去解決人心。孔夫子如何,他教化人心,兩千多年,可制止住了貪腐?我講一句不敬的話,沒有吧,爲什麼呢?因爲人心取決於人性,人性天生,必然自私。歸根結底還是官員掌控着太多權力,這纔是腐敗的病根,要想解決,必須減少官員的權力。倘若無權,他還能貪個什麼?”

    李克定喃喃地說:“減少官員的權力,就是在剝奪他們的利益,他們怎麼會主動去做呢?”

    柳之思一邊聽着,雙目卻充滿希望,完全不像對這個問題無解的樣子。李克定感到她的眼神帶着堅定的力量,笑着說:“看來你是有解的,只是你不願意付諸行動,所以纔不告訴我,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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