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但聞人語響:巍巍中華 >3、茫茫人海-虛氣以待
    這日,玄一正在閉目養神,聽夏幻清說,門外有陸世隆大人來訪。陸世隆乃河間人氏,已然年過五旬,其祖上自康熙朝開始,歷代爲官。陸世隆的父親與普雲之父交好,在圍攻捻軍和洋務運動時頗有功勳,出任過保定知府。陸世隆昨日被任命爲河間知府,因受普雲之託,離京赴任以前,特來拜望玄一。

    玄一聞報,忙讓夏幻清把客人請進來,賓主一番客套。陸世隆對玄一和秦家的故事已耳聞,便向玄一道賀說:“聽聞先生雙眼復明,真是可喜可賀。”玄一微微一笑,指着自己的眼睛說:“什麼是瞎什麼是明?沒有明就沒有瞎,沒有瞎就沒有明。是亦彼也,彼亦是也。”

    陸世隆看了看玄一,見他身材瘦弱,自有一番風骨,而玄一對秦家之事如觀手掌,對世事又洞若觀火,便讚歎道:“先生學識高深,看人看事真是透徹啊。”玄一笑道:“看得透徹,實不敢當。常言雖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對於看人,我向來以爲,人大體分爲兩類總不會錯的。”陸世隆想他必有獨到見解,拱手說:“先生可否詳細講講,在下願聞其祥。”玄一接着說:“每個人在出生之時,都會得一股先天之氣,這先天之氣又分‘正氣’和‘邪氣’,天生得了正氣多的是一類人,天生得了邪氣多的又是一類人。 如果一個人天生得來的邪氣很多,即便他父母是仁人志士,他也會是個奸邪之徒;如果一個人天生得來的正氣很多,即便生在污泥之中,他也會出淤泥而不染。我觀陸大人,便是一身正氣。”

    陸世隆哈哈一笑說:“先生說我一身正氣,在下慚愧,慚愧啊。剛纔聽先生所說,受益匪淺。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感知正氣和邪氣?如何去應對正氣和邪氣呢?還望先生賜教。”玄一笑道:“有陰陽纔有萬物,唯有衝氣能使陰陽在律動之中調和,從而萬物和諧共生。而我處在正邪之間,遇正氣不足,我補以正氣;遇邪氣太盛,我以正相消;遇正氣太剛,我化以柔氣;遇邪氣太銳,我銼以罡氣。如此我用虛氣感應萬事與衆人,用虛氣應對萬事與衆人,就會無往而不利。”

    陸世隆聽的連連點頭,說道:“多謝大師教誨。在下奔波大半生,所見人與物,往往在‘過和不及’兩端偏執,哪裏知道任何運勢走到極端必會反轉,任何事情做到極端必然無功,所以正不能極正,邪不能極邪,可惜世人多癡,往往追求極致。如大師這般處在虛中,無善無惡,不正不邪,以虛待實,世上有幾人能夠做到?”玄一說道:“世人多貪婪,有的執著功名,有的執著財富,有的執著美色,有的執著生命,終生奔忙,似車輪轉動,無法停止。這人心如車軸,功名利祿是輪輻,唯有跳到車輪之外,纔不會爲世俗所累。”

    陸世隆一生爲了功名,正如車輪一般轉動不休,何曾有過片刻停歇,聽了玄一所言,喟然而嘆:“正如先生所說,陸某其實也是個執著的人。”玄一說道:“知其不可爲而爲之,難哪,難哪!”陸世隆問道:“在下身在其中,時常感到處處艱難,能否算作‘知其不可爲而爲之’呢?”玄一說:“求仁而得仁。既然求的是踐行心中的大道,做了該做的事,便是成功。至於世俗之累,人所難免。須知心若脫俗,便無所累。”

    玄一仙風道骨,見識非凡,陸世隆大有相見恨晚之意;玄一也對陸世隆能在紛繁蕪雜之中,想有所作爲的憂國憂民之心感到佩服。二人話語投機,徹夜暢談,直到東方見曉,陸世隆便邀玄一與他同赴河間,玄一欣然同意。於是未等秦家人來接,提筆揮毫,給秦家人留下了一段話,隨後走了。這段話是:‘天生萬物,無聲無息。振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人行萬事,仰合天文,俯合地理。精氣爲物,遊魂爲變,道濟天下,故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玄一隨陸世隆到了河間,陸家在河間乃是頭等大戶,家中田地有十萬畝,房屋幾百間。陸世隆還專門劃出一處院落供玄一和夏幻清師徒居住,玄一從此便開始在河間清修。

    七天過去,這日下午,玄一正在給幻清講解幻術的由來,門外有人來訪。夏幻清開門見是一個五十多歲的邋遢老者,蓬頭垢面,頭大如鬥,認的此人是華蓋,見他這次一反過去的樣子,竟然畜起了頭髮,亂蓬蓬的披散着,活像一頭老年雄師。幻清忙把他讓到師父這邊。落座後,幻清給華蓋上了酒,他知道華蓋向來只飲酒不飲茶,故而每日醉醺醺的,一身酒氣傳的老遠。

    華蓋不修邊幅,不拘禮節,先大口喝了三杯酒,然後問玄一說:“大師這次來河間,是要甘老於此嗎?”玄一說:“正是,我已經是無所作爲之身,能老死於安靜之所,也是幸運。”華蓋又問玄一:“大師放走的大蛇,對它可有了拘押之法?”玄一搖頭說:“我正爲此事憂心,卻始終無法破解。”華蓋哈哈笑道:“大師慈悲,何故瞞我,我看大師這幾日靈魂夜夜出殼而去,定是在追蹤那條大蛇。”玄一聽後,一笑說:“看來還是瞞不住先生。剛纔故意隱瞞,是我的錯。”華蓋說:“可惜我沒有大師的道行,只能藉助酒力,才能勉強讓靈魂出來遊走,哪向大師那麼來去自-由。否則,我倒願助大師一臂之力,把那大蛇根除掉。”玄一說:“多謝先生費心。其實似先生這樣纔是正好,我則是過猶不及,所以先生才能逍遙於世,而我竟然犯下大罪,實在慚愧!將來我自會入地獄,去受那熬煎。”

    華蓋咕嘟嘟的拿起酒壺乾脆灌下幾大口,而後才說:“痛快!大師說什麼地獄熬煎,其實這人世何嘗不是個大地獄,唯有超脫者例外。所以將來下地獄和上天堂也沒甚分別,還是取決於自己。”幻清在一旁仔細聽着,心想華蓋這一番話倒是直指要害。

    玄一也陪他飲了幾杯,知道華蓋向來直言直語,玄一也不客氣的又說:“先生今番來的正好,愚兄尚有一事相托,我的兩個弟子都與幻術無緣,我這裏有三百字箴言一篇,是我畢生心血,有緣者得此,可傳我幻術,希望先生將來把他傳於有緣之人。”說完,命幻清打開箱子,將一本〈幻術箴言〉拿給華蓋。華蓋接過,放入懷中說:“大師放心,我定訪得有緣人傳之後世,不使幻術泯滅。”玄一放下心來,連連和華蓋痛飲,很快華蓋便喝的醉醺醺,東倒西歪的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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