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柳之思喫罷早飯,收拾停當,王步亭前來報告說:“昨天通報給孔、曹、嚴三家田賦情況之後,他們的態度都已經轉變的很好。孔家因爲剛娶完親,請求寬限一下,年後定然捐上100元;曹家這次態度變化很大,積極表示,願意帶頭捐助100塊,估計是怕咱們追查他們的田賦;只有嚴家聽說要捐1000塊,當即表示困難太大,捐不起,雖然嚴家拒絕捐獻,但態度也不再向上次那樣剛硬。”
柳之思已經把三家進行了區別對待,果然他們各自亮出了不同的底牌,看來孔、曹兩家,不需擔心,而嚴家的當家人,我還需親自見見,便問王步亭:“嚴家的情況是怎樣的?有多少土地,人口,你大概說說。”
王步亭回答:“嚴家老太爺名叫嚴青,是個老秀才,有兩個兒子,都沒有功名。家中有兩間店鋪,一間做茶葉生意,一間是酒樓,規模也不大。土地大概有300畝,實際交納田賦的不到100畝,家裏也養着幾個下人。”
柳之思便說:“很好,你下午把嚴家老太爺請到這裏來,我要見他一見。”王步亭應命而去。
午後略做休息,柳之思起來梳妝已畢,外面人說,嚴家老太爺已在前廳相侯,柳之思便由丫鬟錦瑟陪着,到了前面。
王步亭見柳之思進來,忙給嚴家老太爺介紹說:“這位便是柳小姐。”
不等嚴青問候,柳之思先上前給他見禮說:“之思見過嚴老先生。”
嚴青見柳之思如此尊重自己,感覺頗爲舒服,又見柳之思容貌氣度,頓時心中感嘆,這大戶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樣,竟如天仙也似,一面還禮說:“嚴青給小姐請安。”
各自分賓主落座,讓過茶,柳之思含笑說:“今日斗膽把老先生請來,之思沒有別的意思,因我來申州也有幾天了,聽聞先生才學高深,一直想去拜訪,畢竟是女孩兒家,不得方便,這才冒昧請老先生降尊過來,還望老先生不要見怪。”
柳之思說的句句在理,句句合禮,嚴青忙客氣說:“哪裏,嚴某應該早些過來給小姐請安。”
柳之思便說:“老先生太客氣了,我年紀小,見識也少,所以有很多問題不解,正想跟老先生請教,萬望老先生不要推辭,能夠賜教爲感。”
柳之思看嚴青態度謙和,早知似他這樣的人都是順毛驢,隱於鄉間,自視清高,平時在衆人面前,拿腔作勢,時間久了,真以爲自己才高八斗,其實卻沒什麼真才實學。因此,柳之思早想好了收服嚴青之策,和她先產生共鳴,而後才能勸導,便問嚴青道:“李白有一句詩‘魯叟談五經,白髮死章句’,不知老先生對此是如何看的?”
果然,嚴青聽了柳之思之問,心中升起感慨,對自己一生抱負不得施展,開始遺憾,便回柳之思道:“這一句,是李白在嘲諷食古不化的冥頑者,也是恨自己才華不得施展。”
“老先生說的好。”柳之思又問嚴青:“李白生不逢時,難以施展。但我聞老先生一生勤學不輟,可有什麼抱負還沒有施展?”
嚴青嘆息一聲說:“嚴某天賦有限,雖然自幼苦讀,卻連個舉人也不曾中過。如此不成器,哪裏敢談什麼抱負。如果說有個期望的話,也只是盼着有朝一日,聖人之道大行,天下大同。”
柳之思聽完,首先點頭表示讚許,而後說:“老先生仁心在懷,欲明明德於天下,這已經是聖人之心了。但聖人無常心,總是因時因事而變,所以孟子才稱孔子是‘聖之時也’,伯夷、叔齊、柳下惠皆不能及,便在這個‘時’字,也正如老先生剛纔所言,李白嘲諷的就是那些不知變通者。所以老先生定是把握了這個‘時’,真是高明的很。”
嚴青聽完,心下暗暗佩服,這小姐如此年輕,竟有這般學問,不由抱拳說:“小姐愧殺嚴某了,嚴某何敢與聖人相提並論。”
柳之思笑着說:“老先生差矣!我們每一個人‘若言舜之所言,行舜之所行’,便是大舜,所謂人人皆可以爲堯舜。孟子此論,就是在說人人都可以成爲聖人,只看自己願不願做而已,孔子說,‘我欲仁,斯仁至矣。’還是想不想的問題,佛家人人皆可成佛也是這個理。依此來看,老先生如何不能與聖人相提並論呢?是老先生不想,還是不能,還是不會?”
嚴青被柳之思問的當場愣了一會兒,才一臉慚愧的說:“歸根結底,還是嚴某不想做,其實就是我的意志不夠堅定,所以一生碌碌,真是汗顏。”
柳之思一笑說:“老先生襟懷坦蕩,何必自責?孔門除顏回能‘三月不違仁,其餘日月至焉而已’,但並未影響七十二賢人都入了孔廟,享受歷代香火。”
嚴青聽後,喟然而嘆說:“小姐才學高深,嚴某年至古稀,卻仍然有惑,更是不知天命爲何,請小姐指點迷津。”
柳之思見嚴青並無考較之意,而是真心求教,如此看來,此人倒是個真君子,況且遇事也不龜縮,我且交下嚴家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