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堯京西的出雲山封山,除了紫霄閣修士,所有人均不允許出入。出雲山大結界升起時,懸浮於山頂的紫霄閣更如雲中隱現的神宮禁地。
其二,奉皇命,堯京四門限流。所有進出人等,必須有里正、衙司開具的印紙,且每日只允許進出一千人。
紫霄閣鎮魔司協同守備四門,任何玄術修士出入均需提前報備。所有過往商賈均需經過長達三丈的魔息長廊,一旦查出身懷魔氣或未經報備的修士,可就地斬殺。
其三,堯京上空全程禁飛。皇家飛騎全程守備堯京四方,在解除警戒之前,除了持有紫霄閣印紙的修士,其餘人等若御劍入京,悉數射殺。
坊間傳聞,之前殺了八名大臣的鬼魂又出現了,還殺死了軍中大員。堯京百姓人人自危,街面又開始變得冷冷清清。
坊市的生意才恢復正常不久,此刻又面臨歇業。不少小買賣人慾哭無淚。
……
四郎對鏡,整肅衣衫。
換上珊瑚金冠,髮髻緊緻了許多。玄錦朝衣數年不穿,衣帶寬鬆了不少。
侍從退下後,他望着銅鏡中的自己,伸出頎長手指默默觸摸那不太清晰的輪廓,眼神中的情緒有些複雜。
良久,他嘴裏呼出一口嘆息,水汽沾上冰冷的鏡面,那鏡中人的樣子更模糊了。
……
入宮路上,馬車搖搖晃晃。因四郎無劍可御,謝清雲也便跟他一起。
“今日朝堂,必有人發難。”四郎眼神深沉。
“沒有證據,那些言官也只能說說而已。咱們不是在發現空馬車後,立刻就向天子請示封鎖堯京麼,這態度很積極啊!只要天子不下旨查我們,那些人便傷不了我半分。”謝清雲應對得毫無壓力。
“恐怕,沒那麼簡單。”四郎撩開車窗,望着道旁不斷後退的高大樹影,心中忽然沉沉。
馬車行入內城的通文巷,便進入了言官們的住區。
“停。”
四郎下了車,站在小巷盡頭好似黑暗中的幽靈。
他一步步走過各家府院的大門和院牆,似乎恍然大悟。
重新上車後,謝清雲一臉莫名地看着他。
寅時,宮門大開。
高闊的宮牆之上,搖曳的火把在微微泛白的夜色中織成一張稀疏的羅網。
比之三年前,宮牆上那朵巨大的水漬印記又深廣了許多。就像這堯京城中裏的黑暗,滋長得明目招張。
卯時,乾極宮掌燈,昨夜被內侍們細緻清理過的水磨地板光可鑑人,精緻莊嚴的御座兩旁,已有宦官威嚴侍立。
兩聲磬響,預示着七日一次的大朝會的開始。
文武二班魚貫而入,四郎和謝清雲則立於御座的臺階下,比文武官員更近天子一些。這位置,是徽國立國之時定下,至今無人可以撼動。
天子入座前,謝清雲回首望了一眼身後的那些文武官員,但見不少人也擡首望着他和四郎。雙方一對上目光,那些人便閃爍着望向他處。
四郎緩緩道:“朝堂之上就是這樣,總有人會盯着你的後背,兄長還沒習慣嗎?”
謝清雲見站在前面的四郎根本沒有看自己,心中微微奇怪,莫非四郎背後長了眼睛?
環佩叮噹,金靴玉履,緩緩上了御座。那人鳳眼薄脣,輪廓硬朗,斜靠於御座扶手上,居高臨下俯視衆人。
沈稷示意衆臣平升,第一眼便看到了階下的四郎。
他眼中立時綻放喜色:“四郎終於出關了麼?”
四郎低垂眼瞼,低低嗯了一聲,並沒有看沈稷一眼。
沈稷似乎大爲欣慰:“出關就好,好事!”
話音未落,便有都察院御史上前道:“臣張孝和有本奏,紫霄閣尸位瀆職,致朝中官員無辜枉死,請聖上下旨徹查。”
這些言官真是掃興至極!
沈稷的臉色立時陰沉了下來,還無意識地翻了個白眼。他用指節敲擊着御座,盯着大殿中央的張孝和,許久不發一言。
幾名給事中見沈稷並不響應張孝和,又站出來共同施壓。
“京城八位官員遇害已近十日,紫霄閣全無進展,這樣的效率何以安撫惶惶民心。”
“林謙元帥失蹤之事,紫霄閣也難脫嫌責。”
“堂堂天下玄術首府,連柱國之臣的安全都無法確保,實在可恥。”
……
沈稷無奈地嘆口氣,對四郎道:“你們兩個,給他們解釋一下。”
衆臣中開始有微弱的暗流涌動,沈稷對謝清瀾說的不是“可承認有過”,而是“解釋一下”。
既然可以“解釋”,那就必然是誤會。所以,這就是天子的態度。
謝清雲向沈稷一揖,轉身對衆大臣道:
“各位大人,紫霄閣職司管理天下玄術道門,鎮魔衛道,並沒有承擔護衛官員之責。
京中大臣被殺一案,雖有妖魔作祟之嫌,其中牽涉之事過份複雜,也不排除是有人故布迷陣。我們雖然已有線索,但本着謹慎之心,還需要覈實。
至於林帥失蹤一案,我紫霄閣發現他的空車後,第一時間全山搜尋,並沒有發現任何妖魔蹤跡。
即便這樣,我們也提升了全城警戒,現在城內外已不可隨便出入,紫霄閣正全力配合防衛司搜城。
按說,這種案子沒有充足證據是妖魔作爲,應該由交防衛司纔對。我們全力襄助反而有過嗎?莫非各位大人昨晚喝得有些微醺後,在酒桌上討論出的彈劾之辭?”
謝清雲語畢,有些得意地看着那幾人。
四郎心裏默唸着,言官只是第一波。
果然,新任戶部尚書卿離搖步而出,道:“次座大人既然說到八大員被害一案已有端倪,何不與大家稍做解析,否則,我們只能認爲這是您爲掩飾無所收穫的搪塞之辭。”
謝清雲淡淡道:“八位官員被害之事,我們已有先行呈書給陛下。此事恰巧涉及朝中貴人,所以急不得。卿大人之位正得益林尚書之死,此時又如此急於知曉案件進展,看來……”
謝清雲微微一頓,模棱兩可地望着卿離,眼中神色諱莫如深。似乎在內涵他與此案有關。
衆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到卿離身上。
“老夫不知你想說什麼?”卿離一臉有口難辯的樣子。
謝清雲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說,看來卿大人有情有意,很爲故去的同袍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