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人世行劍 第一百八十八章 秋風千里送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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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劍已畢,少年將長劍插在腳邊,便跑到石亭當中,忙不迭問道,“依師兄所見,這劍招當中,有何不足錯漏之處?”

    柳傾眨了眨眼,面露難色,“實不相瞞,小師弟,我當真瞧不出其中好壞,只覺得似乎殺意圓融滿溢,可灑脫之感卻有些不足,同咱家師父運劍時相比,好像還是差了許多滋味。”

    師兄這話,倒是的確說在了點上,少年自認劍招已同師父演化時候,相近**成,可惜如今使出,雖說傷敵之威的確進步頗多,但全然不比跑山練劍時那般舒坦自然,休說什麼劍道神意,更是匱乏至極。

    雲仲仔細回想一番,盤腿坐在柳傾身邊,沉吟道,“師兄說得的確是這一回事,可對敵之時,總求劍招精益求精,務必一劍送出便可傷敵,過於看重劍招,的確難以令神意難以寸進,可我如今這境界,又使不出什麼劍氣,至於劍意,我當真是不知應當如何打磨。”

    柳傾雖是盤膝而坐,可腰背挺直之下,身量依舊奇高,聽罷雲仲這話沉思片刻,還是緩緩開口道,“師父他老人家口中的劍術劍意,我是當真一竅不通,不過既然我二人同屬一門,師父教誨,想必有些相同之處:當初爲求陣法一門如何成陣,我曾在南公山上苦讀無數書冊,經多半年時日卻是毫無所得,所幸師父他老人家訓斥一番,這纔將生平首陣勾畫而出。”

    “師父說,似我這般照貓畫虎,顯然不是正道所爲,若再只窺其形,只怕將兩眼瞅瞎都未得真意,倒不如隨那著書之人而走,將自個兒比作寫書的那位,緩緩圖之,定有所得。”

    “陣法這一門,講究難在開頭,若說精進一分所耗費的時日得有一轉春秋,那這起初構陣,沒準就得廢去冬夏數易,可叫師父這麼提點兩句,僅頭年我便構出了初陣。”

    柳傾瞥見雲仲若有所思,還是補了幾句,“小師弟,不如練劍時候勿要將自個兒比作運劍之人,而是化作手上那柄長劍,刺削之間,自然能生出無數意氣。”

    少年雙目越發明亮。

    看得柳傾有些發毛,磕絆道,“那個,師弟啊,咱是不是先趕路再說?師兄一路以來也是腹中空空,咱喫着乾糧,而後先行上路如何?”

    聽師兄這麼一說,雲仲纔將練劍的念想往後擱了擱,撓撓頭,便跑到車帳當中拿來些乾糧清水,送到師兄跟前。

    雲仲喫過那枚梨子,腹內飽足,便尋思着使車廂當中的器具,在山坡當中架起,給自家師兄逮個肥頭碩腿兒的野兔補補身子,於是撂下水糧,同柳傾知會一聲,便徑自前去山中。

    “這小師弟,可比二師弟好太多,既可明是非,曉人情,修行又是極刻苦,師父有這麼位衣鉢弟子,可說是南公山門之福。”柳傾樂呵呵瞧着在山坡之上忙得火熱的少年自語道,可隨即又是皺起眉峯,“可這般年紀便懂得種種事宜,也未見得是好事,興許是年少失親,身上暮氣愁雲過多所至,倘若到了山上安頓下來,又整日囚于山中,鮮衣怒馬的年紀,豈不是白白消磨一空?”

    “要不給小師弟物色個性子活泛的媳婦兒?”這話一出,柳傾自個兒都是啞然失笑,連連搖頭,“還是多帶着師弟下山轉悠轉悠最好,見見風土人情,遊山玩水,興許這年少性子就能慢慢兒養回來,不急。”

    柳傾站起身來,朝少年方向走去,足尖連點,恰好讓過了雨後打得狼狽的無數碎金似得野菊。

    遠空如碧玉方洗得罷,山間除卻兩白之外,僅剩一地碎鵝黃,似是山間有萬金散落。

    山是金玉綠翠,水是清平彩釉。

    縱有銀兩傾天,也難換得江山一角。

    江山更有百景好,縱使楓中臥兒郎。

    南公山大師兄,無端朝山下拜了拜。

    秋風千里送殘魂。

    “今兒個晌午,徒兒自己琢磨了份新菜式,名爲小玉團蓮子羹,還請師父嚐嚐滋味。”

    南公山後頭,一位穿黑袍的胖子灰頭土臉打屋中鑽出,手上捧着碗焦黑如碳的羹湯,顫着渾身似潮滾動的渾身碩肉,跌跌撞撞便跑到正堂。

    於是在正堂當中端坐運氣的吳霜,眼皮也隨着自家二徒弟那身肥膘,緩緩跳了跳。

    “老二啊,你讓爲師如何說你是好,雖說曉得你一片心意,可你這手藝,爲師的確是覺得難以張口,甭提嘗上一口,即便是瞧見都覺得這玩意兒不是給人喫的,爲師如何下嘴?”

    這些日來,吳霜的確清減不少,就連麪皮都單薄下來;倒不是因前陣子傷勢過重,而是因自家的二徒弟將庖廚掌在手中,每日的飯食皆是奇形怪狀,令人難以下嚥。

    餓到極時,吳霜便只得跑到南公山間逮兩隻肥兔,到他這境界,雖說已然可辟穀多日,可吳霜仍是覺得腹中空空落落,滋味不爽。

    胖子一聽這話,麪皮登時便垮下來,擎着羹湯悽慘道,“師父,徒兒可是大清早便跑到後頭,廢好大勁纔將數種藥材擺弄成團,再擱到羹湯裏頭,雖說模樣慘淡,可這滋味卻是極好,如若師父不信,徒兒現喝一碗就是。”

    說話間這位便將那碗黑糊一股腦灌到口中,抹抹嘴道,“師父,您瞅瞅,這滋味當真是極好極妙,若是您想來一碗,徒兒立馬便去再乘上碗新羹給您嚐嚐。”

    吳霜瞅着自家這二徒弟脣齒當中殘餘的黑羹,登時便想一劍砍了這孽徒。

    “說起來,你師兄應當此刻已經抵至頤章邊境,不知你那小師弟,劍練得如何了。想來半路上將自家小徒弟撇到商隊當中,以他那性子,非得在心裏將我罵得狗屁不如。”吳霜搖搖頭,心中亦是無奈。

    算上山下那位三徒弟,自個兒山門裏頭這幾位,恐怕只有老大柳傾算是中規中矩,老二雞賊心思活絡,老三又是個終日同人爭鬥的主兒,實指望着自家小四也同他大師兄一般,可到頭來,屬這小子嘴皮兒利索。

    瞅瞅自家二徒兒那仍舊有些期盼的神色,吳霜緩緩長嘆。

    “你倆要再不回山頭,恐怕來時,便只能瞧見師父的排位嘍。”這位平素有劍仙之稱的南公山之主,從兜裏掏出一枚碎裂的銅錢,甚是感慨。

    幸好此番未曾死在山門外。

    所以老大還能掐陣,老二還能做些古怪飯食,老三還能在山腳下觀書行氣,老四還能罵句死胖子。

    固巢之中,數卵皆完,天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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