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三百一十六章 何愁不興
    趙梓陽隨吳霜離了河畔,抄起釣竿往一旁而去,直至距河畔三人足有六七丈遠近時,吳霜才緩緩停步,轉頭衝仍舊有些氣惱的趙梓陽道,“說是釣術,不過甩竿一舉,其實與槍術大同小異,講究的便是力由地起,肩腰步背皆盡發力,而後爲功;除卻運力之外,收力更要乾淨無餘,如此而來,方能將這釣鉤甩至江心,不出錯漏。”

    趙梓陽琢磨一陣,不覺失笑揶揄:“合着師父是在這侯着徒兒,怪不得區區釣術卻要私下教導,原來學的非是甩竿,而是運槍一事,還要多謝師父專爲徒兒開回小竈纔是。”

    吳霜撇嘴,沒好氣罵道,“甭耍口舌,南公山中油嘴滑舌的有老四一個便已是叫人腦門生疼,再添你一個,還不等同於將門楣拆去?學能耐便是學能耐,你且看好就是,休要胡言。”

    長河在側,日光明朗,爲師授業,爲徒觀瞧,無外如是。

    三門江原本流水便是甚爲洶涌,再經柳傾錢寅鬥法,剎那之間浪濤起伏不絕,除卻書生所佈下的大陣當中還算平靜,其餘地界休說有游魚停滯駐足,就連原本順流而下的穩當浮冰,也叫二人手段攪得分崩離析,哪裏還有什麼平和地界,水浪翻滾,透玉紛紛而碎,使得江心之中無數尾鯽鯉蹦跳出水,熱鬧非常。

    對於先前鬥法兩人,這番舉動不過是信手爲之,略施手段而已,倒是苦了少年,原本便盤坐在二人正當中,鬧出這般動靜來後,又能到何處去尋魚兒咬鉤?水浪飛流接天連日,乃至於將雲仲渾身衣衫都皆盡潑溼,髮絲末處盡是江水勾連,懸而欲滴。

    可繞是雲仲心頭悽苦,也不在同兩位意趣正濃的師兄當中橫抵一槓,只得使雙掌搽去面上水漬,呆愣坐在原處,朝江心慌忙奪路而逃的游魚眺去,沒來由便想要嘆幾口氣。

    好在柳傾亦是覺察着少年此刻的窘態,頗有幾分歉意:“我二人鬥法正酣,卻沒成想師弟叫江水澆了個正着,實在對不住;若是師弟不急着垂釣,不如且去烤烤衣裳,春寒料峭,莫要着涼。”隨後放下釣竿,使另一隻手再度起陣,縛住數團江畔舊年蘆葦,平地引出火來燃罷,這才轉過身來,信手破去錢寅手段。

    陣術信手拈來,青山淡然。

    “方纔我爲守勢,常言道風水輪流,想來也該輪到師弟接我一手攻勢纔對。”書生言語可謂是相當溫醇,身形更是穩當牢固,但只是略微震指,便令一旁的錢寅心頭微微顫起兩顫,眉宇稍沉。

    “五行之中,謂之土可掩水,不知憑空拔起土堤,可否抵住浩然江流。”

    但見洪波拱起,江心當中猛然擡起一道土堤,其狀若龍象惺忪過後,探肩舒腰,更兼赫赫聲威。不過兩息之間,窄處足有六七十丈的三門大江,便被這道巍然攔堤齊齊斷開,江水四溢,竟是使得周遭高低河畔,盡數被奔涌浪潮捲入當中,再不得見。

    錢寅苦笑,久居同門,自然曉得自家師兄的用意,既然是比鬥二字,無非是見招拆招,將整片江流皆盡斷去看似不在穩妥,但往細處論,只不過是想叫他這作師弟的破開此局,故而亦是朗聲出言。

    “卦象中雲,一葉障目,不見南山久亙,雖地力無窮盡,然借木可盤,師弟斗膽接招。”錢寅將度盤托起,從身旁隨處摘來枚枯葉,擱置於度盤之上,閉目凝神,一指點於度盤正中,再指土堤。

    於是度盤周遭,平白便生出無數枝條葉蔓,藤條冗雜枝杈抽節,竟是憑空從度盤伸展而出,貫於土堤內裏,譬如深林索橋久無人問,一朝得窺,其上唯餘千百枝蔓青藤。

    抽節響動,連綿不絕,竟當真穿堤而過,震散無數土石。

    而膝間度盤之上那枚枯葉,早已返還碧綠,蒼翠欲滴。

    木枝雖脆,根系若固,卻可崩山。

    江潮當中百十枚土堤潰散,接連跌入江心,而後再度叫書生布下的那座大陣聚起,凝爲長堤,再破再立,接連難止,一時間僵持不下。

    不遠處吳霜倒是相當不樂意,將手頭釣竿提起,衝河畔方向怒道,“鬥法便是鬥法,鬧騰出這般聲勢作甚?耽擱了你等師弟學藝,”隨後前步提膝,順肩探杆,雙掌將釣竿擰彎,輕輕一崩。

    足有六七十丈的土堤,連同半空當中懸起的那道木索,僅釣竿提杆一崩之下,全然頹圮,周遭洶涌大江,亦被震出道鮮明長痕,流水頓停。

    掌中雖未有槍戟橫攔,然釣杆在手,也可縛住肆虐江河。

    二位師兄鬥招,河畔少年瞧得分明,聚精會神,以至於方纔那道槍勢從身旁極近處奔騰而來,亦是未曾挪動半分,眼目絲毫不移,怔怔觀望前頭那道河牀拱背而成的土堤,於槍勢之下猛然開裂,木索凋敝,鏗鏘聲不絕於耳。

    “這般大神通,何時能學得會。”少年低頭,單手握住腰間劍柄,喃喃自語。

    “這可並非咱師父全力施爲,”眼見得拔嶽大陣尚抵不住一崩之威,柳傾收起雙掌,轉過頭來笑言,“槍勢雖重,尚且算不上大神通,莫要忘了咱師父是以劍道揚名,若是放手爲之,一劍之下,大概足可將這條三門江自頭而尾齊齊斷去,那纔是大神通。”

    “的確如此,”錢寅接過師兄話頭,雙目略微迷濛,神往非常,“小師弟還未上山的時節,師父同位黑袍高手賭鬥,險些斬盡山中雲海,劍光之盛,譬如天上多出兩枚大日,那纔是頂頂壯闊。”

    左一言右一語,雲仲聽得更是雙目炯炯,可旋即便又黯淡下來,摩挲摩挲腰間長劍,搖頭苦笑:“說來慚愧,師弟我也學劍,卻叫區區二境遏住如此多時日,休說有朝一日追上師父境界,憑我之能,怕是十載之中能使出一道劍氣,那都是同祖上燒了根百丈長香嘍。”

    書生起身,拍拍雲仲腦門,語重心長道,“咱家師父還不是師父的時節,大概也同你一般無二,如今不也是在劍道上走得如此遠?徐徐圖之便是,遲早有一日可劍出掃日月。咱南公山弟子,理應天塌不驚,地陷不惶,再說即便天地倒轉,自有師父師兄擔着,莫急。”

    “二師兄嘴笨,不過擔着垮塌老天這事,姑且也算我一個。”錢寅也跟着拍打拍打雲仲腦門,緊跟着神色嫌棄,甩甩胖手,“師弟啊,雖說咱們修道之人不拘小節,可到底得注意些,這腦門上頭掛着的荇菜,爲何不扔將出去?”

    河畔之側,三人相視長笑。

    “這幾個小子。”遠處吳霜搖頭,可嘴角分明挑起甚高。

    徒皆如此,何愁南公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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