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三百三十章 清君側
    連綿宮闕之中,金銀玉璧,雕龍引凰,更有鴟吻吞獸,神意躍然,匍匐於殿臺之頂,自上而下,虎視整座太臨皇城。

    春光更暖,滾金檐,避浮雲。

    巷道之上,兩人徐徐前行。頭前那位,一看面相便是身負大氣運之人,面膛方正削鼻闊口,貴不可言,着一身黃袍,雖說年歲不小,可緩步而行之際,並無半分頹意。

    後頭那位模樣俊郎,單瞧步子開合,便是身形輕快,身手極高明,卻始終跟在那人身後三步,半步不肯逾越。

    “榮安,可知你我此行,所爲何事?”老人笑問,但腿腳絲毫不慢,步步緩行,直朝皇宮後身而去,似乎只是隨口一問。

    俊郎男子低頭應聲,“屬下不知,不過聖人腳步所向,屬下必定跟隨。”

    老人揶揄,“謹小慎微,慎言慎行沒錯,可你已跟隨我數載,拋開君臣之禮外,交情也該有些,何苦將繁瑣禮數做得如此齊全,又不歸那言出必行的猙使管轄,成天端着,就不覺得不自在?”

    男子聞言,步履反而更輕,躬身行禮,“屬下所求,並非自在二字。如同聖人所在意的並非是二字,而是護頤章一國周全,令頤章二字,始終歸在天下九國之中,聖人願躬親護國,屬下願傾力護聖,唯有如此,纔是屬下所求。”

    寂靜皇城之中,腳步聲停。

    “可惜此聖人和彼聖人,大爲不同。”老人輕嘆,瞧着正午時分斗大日頭,雪須微顫,“斜陽欲落去,一望黯消魂,春來之時,總要令人想起冬雪悽清,大概這便是老已至暮。”

    “總有聖人換聖人,鐵打天下,流水陛下,到那時節,榮安願迎新聖否?或者說,榮安以爲,當立何人爲繼。”

    男子眉頭微蹙,只是低聲答道:“屬下萬不敢揣度聖意,況且聖人身子硬朗,一如不惑之年者,立儲一事,並不急迫。”

    老人聽罷,似笑非笑點點頭,“如是多年,你朝榮安總算學來了點油滑氣,可謂是相當不容易,也罷也罷,不以此事壓你就是了。既然立儲一事就此作罷,不妨猜猜,你我此行去處,究竟是西正王府,還是東正王府。”

    太臨皇城中設下東西正王府,乃是爲兩位皇子所建,旨在爲日常時候無論是上殿面聖,還是修文習武,都可方便許多,不過初回提及此事時,的確引得朝中不少臣子激憤,一連奏疏上表過百,卻被天子一一駁回,不許再加非議。

    大皇子穩居西政王府,二皇子居於東政王府,然年年歲歲物換星移,當初的兩位皇子,一人已入不惑,一人已是而立餘三,可熬到如今,權帝依舊是江山不倒。前些年宮中傳言權帝年邁體衰,怕是時辰無多,而前陣子這位雄才大略的頤章聖人,卻是以雷霆手段除去百餘位官員,連同其黨羽,也一併拔除,連根帶起。

    謠言破於實。

    權帝仍在,一如殿上鴟吻,虎視環顧。

    “聖心不可妄自揣度,恕屬下萬萬不敢僭越。”朝榮安低頭再低頭,只餘兩掌抱拳,雙膝已然及地。

    “嘖,沒意思。”老人虛擡一掌,叫那年輕人起身,擡頭看向西政王府,“還能去哪?朕唯有這兩子,最堪大用,其餘兒孫,允他們一方閒散王便是,大兒年紀如今已過不惑,朕這當爹的,也應當去好生探望一番纔是。”

    頤章上下,膽敢自稱爲朕者,唯權帝一人。

    過玉腰橋,穿素女廊,便可見西政王府。

    老人剛要擡步上殿,卻是自言自語,冷哂道,“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將這西政王府的臺階修矮點,現在走着也不廢力氣。”

    話音未落,但見王府之中連忙跑出一人,近乎是連滾帶爬跑下長階,悲切叫道,“若是知曉父皇獨自前來,兒就算是爬也得爬去迎接,竟使得父皇獨自一人踏上這長階,當真愧殺兒臣。”說罷便將身形壓到底,攙住老人一臂,“兒臣有愧,請父皇責怪。”

    “什麼叫獨自前來,榮安這不正跟着嘛,算不得什麼,再說爬爬這高階,更使得腿腳舒坦些,倒也不錯。”老人笑笑,不過並未放那中年男子離去,而是語氣平和,“當初爹就是如此攙着你上來的,如今位置調換了一番,那朕便心安理得,享受一段,挺好。”

    “父皇這幾日身子越發硬朗,兒臣心頭實在是歡愉,莫說扶一段,就算是再扶個百里千里,百年千年,亦是甘之如飴。”中年男子緩步慢行,托住老人一臂,言語和善歡悅,連耳根都是有些微紅。

    頤章兩位身份最貴之人,就如此寒暄着緩緩上殿,身後朝榮安亦步亦趨,緩緩跟隨。

    茶湯沸溫,炷香盤煙。

    兩侍女蹲跪獻茶,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老人仔細瞧瞧獻茶女子,穿得十分樸素,又環視王府一週,皺眉道,“掬兒,你這府上擺設,未免忒素了些,哪裏像是王府,倒像是個八九品的芝麻小官,有些枉費這偌大王府。”

    被喚作掬兒的中年男子立身一旁,聞言連忙笑道:“回父皇,眼下正是春時,稱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時節也不爲過,有西來的好茶湯,夏松的彌羅好香,便已然夠翻閱奏疏所用,哪裏還在意其他。華貴裝潢,前些年便被兒臣撤了個乾淨,如今看着倒是舒坦清淨。”

    “物清淨可圖,心清淨難求。”老人衝兩位獻茶侍女擺擺手,隨口問道,“我聽說前陣子我並未親政時,有不少大員被請出太臨城,而後又趁夜色回返,不知此事,掬兒知否?”

    男子面色不變,平和答道,“此事兒臣着實不知,不過前陣子時節,二弟倒時常前往太臨之外走動,說是外出體會些風土人情,不曉得是不是調訓官員去了。”

    “怪哉,老二放着太臨城不呆,爲何偏要在外調訓官員?”老人嗅嗅茶湯,相當滿意,不過旋即便厲聲發問。

    “那清君側一事,掬兒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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