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三百八十七章 本分黃龍
    柳傾與溫瑜倒也並未耽擱過久,畢竟如今未曾正經邁入山門,與三位師弟見過一面即可,並無需過多客套虛言,眼下溫瑜仍是有傷在身,況且從飛來峯單騎進頤章,路途遙遠人困馬乏。當務之急,還是先行回山,將馬匹安頓妥當,歇息一陣過後再行商議。

    因此書生也未停留過久,只是令三位師弟觀荷過後,自行上山即可,旋即便擺開袖口,攜那姑娘與依舊懵懂不已的黑馬,直上山巔。

    二人一馬,衣袍翻動之間,自然落到南公山山巔。

    溫瑜左右打量一番,卻並未發覺什麼稀奇處,眨眼出言:“前輩,這便是南公山?”

    “此處正是南公山,”書生挑眉,看向這位渾身土灰的後輩,“瞧着不像?”

    “倒也並非是覺得有失仙家山門氣派,前陣子後輩去過一回飛來峯,同那位道首學陣,便見過山上那座道觀,白玉陳金,瞧着便滿是富貴氣派,而南公山似乎並非與飛來峯一般。”溫瑜如實講起,並未去刻意察言觀色,便是隨意脫口而出。

    書生正要舉步前去丹房中取些褪傷化瘀的老藥,聽溫瑜如此講來,神色不變,但還是開口,“那你以爲,修道山門應不應當富態華貴?即便是仙家理應富麗堂皇,按理說道觀也該樸素些纔對,而爲何道首前輩要在道門清修之地,專門以白玉足金修築道觀?”

    “仙家山門固然不該奢富,”溫瑜難得猶豫,使兩指攥緊衣角,眉頭緊皺,“但後一問,恕晚輩一時難以想明白,還請前輩不吝指點則個。”

    書生失笑,“哪裏學來的話,分明是個姑娘家,偏要持着滿嘴江湖口氣,不過好在是年紀輕時闖過一趟江湖,增長些眼界閱歷,亦非是什麼壞事;但此中道理,還需自個兒想通,才記得最爲牢固,不然我如若是輕易說出口來,難免落得個左耳進右耳出。”

    “這話乃是我師父教的,旁人一般不告訴。”書生低聲說罷,擺袖而去。

    夏日將臨,即便迫近申時,天色亦是明朗,書生踏入丹房的時節,仍舊能從窗櫺外金輝看清周遭景緻,於是板起一張臉來,略有不快道,“前輩雖說此前仗義相助,抵住過大敵,不過趁幾位師弟外出時闖空門,如何說都太過於隨意了。”

    眼前坐相奇差的男子脣角掀動,似乎又是方纔飲過酒水,哼哼道,“說得好聽,我可不是那等仗義相助的蠢人,若非事先說好價錢,誰願拼着得罪山濤戎出手相助,如今正值護山大陣還未整修得當,進出方便,故此特地登門討債。南公山首徒,總不應該食言纔對吧?”

    柳傾依舊是那副從容面色,似乎心頭壓根不曾有介懷事,拱拱手後,便是自行落座,“那位姑娘我已接到山上,只不過眼下有件事較爲難做,晚輩如實道來,還請先生定奪取捨。”

    見顏賈清目光不瞬,但微微點頭,柳傾才繼續講說,“飛來峯道首前輩,想來先生也知曉其名聲,除卻山濤戎修爲遙遙高居魁首之外,當今天下明面五境中人裏,這位道首前輩幾可稱最,另外更是與家師交情匪淺。前陣子時候,道首前輩寄來一封書信,說他如今需儘快傳授弟子修行立足的手段道法,並無太多富餘時日另教旁人;而偏偏那位溫瑜姑娘從大元而來,爲修陣法找上門去,倘若是當真棄之不顧,難免不妥,故而令晚輩先行教導一陣。”

    “身爲後輩,又脫不開家師這重關係,實在不敢輕易推脫,如之奈何。”柳傾嘆氣,倒非是因不願指點溫瑜,而是道首李抱魚信中大意,便是令溫瑜拜柳傾爲師,待到陣法有成之後,再前去飛來峯精修上乘手段。

    而書生立身山中十餘載,從未教過徒弟,再者尚在門中,難免有另立門戶之嫌,故而一時有些爲難。

    “你們這些個知書達理的讀書人,單講哪方哪面,都算是不賴,可唯獨不該學那些繁瑣禮法,”自打方纔,顏賈清一雙朗目便沒翻下來過一瞬,鼻翼微扭道,“我只不過是要尋個後繼之人,將釣魚郎的身份名頭交到其身上,傳授的能耐,也無非是作爲釣魚郎應會的本事,與你做她師父又有何干?你若是能傾囊相授,將一身陣法修爲皆盡傳與她,日後作爲釣魚郎行走江湖,也多一分底氣,我豈能介意。”

    “再說了,徒兒也有變爲旁人師父的一日,吳大劍仙能在天下闖出如此大的名聲,怎會連這點道理都想不通,所以說你種種顧慮,其實都是多餘。”

    顏賈清這番話說得慢條斯理,更不算冗雜,但卻是猶如針尖麥芒,恰好點到要害。

    “是這回理。”柳傾忽然笑起,眉眼都舒展開來,隨口問道,“晚輩仍有一事不明,遲遲固結在心,正好今日無事,還欲斗膽問上一句;前輩若是不便,只當在下未曾問過就好。”

    顏賈清抄起黃繩頭繫着的酒葫蘆,灌過一口,“事真多,明明是無牽無掛的性子,偏要不爽利,心細如麻,如何扛得起大道。”

    聞絃歌而知雅意。

    “敢問釣魚郎入世,究竟有何所圖。”

    書生不再靜坐眯目,而是以雙眼直視那位一向不褪黃繩的男子,絲毫未有退縮意味。

    山風須臾過,兩人衣袍定也翻騰。

    “這等事最好莫要多問,世上無窮妙事趣聞,何須非要去問個明白,”男子面色早已沉靜,不復方纔閒雅悠然,“天下有一座土樓,傳聞是消息至靈通的地界,甭管是天南海北,凡俗之輩與仙家人物,都可自去打聽,並不收錢財,只以身上價碼交換,興許是身上一枚篆印,興許是自報家門即可。我一向覺得這處土樓很是有些意思,可你若問事關釣魚郎的消息祕聞,這宗價碼,你這後生,出不起。”

    兩壺茶水功夫,兩人就這麼對坐無言,但到頭來顏賈清也未出手,只是撂下一句話來。

    釣魚郎自然是爲垂釣天下大江長河,只是釣的物件,卻鐵定不是尋常搖頭擺尾的游魚,至於釣的是何物,莫要再度問及。

    夕照欲頹,一身白衣的柳傾久久未動,神色依舊是那般淡然和善,瞧着外頭闌珊夏意,使一枚指頭輕輕叩響桌案,低聲自語。

    “雁唐州,黃道氣,靈寶肩上扛。”

    “先生是好先生,就是不知那黃龍是否是本分黃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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