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三百九十一章 念之以誠
    “前輩境界之高,何止江海,怎會願委身於眼下小渠末流之中,江湖中豪傑俊才,大都有志可駕凌雲,前輩如此,着實有些可惜。”眼看着顏賈清裏外忙活,縱使醉意未曾消退殆盡,仍是隻顧收拾學堂,周遭煙塵四起不說,原本乾淨衣袍,更是染上塵灰,甚至鼻頭上都不知從何處蹭來塊墨跡,這麼一來,倒是顯得滑稽許多。

    “我能有個甚志向?”顏賈清扭頭,雙手卻依舊擺弄面前一盞破舊油燈,“說句虧心些的話,我本就是閒雲野鶴的性情,出雁唐州之後走江湖十載,見過不少好事壞事,好人壞人,滋味的確不賴,可釣魚郎這重身份管住了我,使得我不得自在,舉步朝東西南北,都要聽上位安排,談何志向。”

    足足一兩炷香功夫過後,顏賈清才堪堪將油燈中的燈捻修罷,點起燈來自行落座,自言自語道,“但說起志向,其實還是有幾個,比如令雁唐州風調雨順,百姓人人得有自足,比如在這片天下多走動走動,見許多人,明許多理,最好順帶把天下有名有姓的酒水都喝一遭;頤章南郡當地的酒水夠烈,但總少了點什麼滋味。”

    “前輩這等高手,脾性都挺怪異。”溫瑜也緩緩落座,難得說起句玩笑話,卻是引得顏賈清輕笑,“高手就是高手,不怪異些,人家提起奇聞逸事的時節,豈不是顯得乾澀了?說書的賺幾兩銀錢不易,我們這些書中角兒,總要令臉皮迥異於人,才能讓人家賺得多些,是這理吧?”

    閒話不敘,昏黃燈火下,顏賈清講起修行事,施術法褪去鼻頭墨跡,再令渾身衣衫轉淨,旋即開口。

    “通常修行,即是以如今五境爲基,先得天照應,通達體脈,一境斂含周身內氣,使得經絡竅穴奇經八脈滿盈,譬如每月望日時,月滿潮涌並起,內氣滿盈,則是順理成章破入至二境,魚躍龍門。二境內氣離體,傷敵破軍,御物攔江皆可,不過大多徘徊於身外數丈之內,仍舊算不得神仙手段,屬微末本事而已,不足道哉,擇精兵百餘設伏,便不足爲慮,觸之即破。”

    男子緩和一陣,待到一旁溫瑜點頭,纔開口繼續道,“初境二境,大都比不得軍中熊虎猛將,修道伊始,難有以一敵百的手段,除卻那等通曉神妙法門,或是邪法詭技的大才之人,皆未曾脫開凡俗範疇,以我之見,算不得修行之人。”

    “邪法詭技?”畢竟是踏入修行時日尚短,溫瑜還從未聽過這等說法,於是皺眉問詢。

    顏賈清深深看了溫瑜一眼,“比如已被當今五絕除名的南漓毒尊,當初豢養傾城蟬的法子,便是以人血肉生魂餵養,使得不出數年光景,便能蛻變出百來年份的蟬王來,獨步江湖,靠得也正是如此。再者毒尊的確是天資卓絕,十載歲月,境界也是追趕上來,一手毒蟬一手五境修爲,除卻山濤戎之外,其餘幾位五絕若同他動起手來,只怕佔不着半點便宜。”

    “但你若是想練上如此一手邪法詭技,勸你還是莫要想得太多,”油燈昏黃,可顏賈清仍舊看清了溫瑜目中閃過一抹決然,沉聲開口,“既然是要入南公山門中,隨柳傾修行陣法,如若觸及邪法詭技,不需我來管,南公山也自會管。”

    南公山向來不以名門正派仙家自居,少了冠冕堂皇的響亮名頭,但若真要是徒衆修行惡法,南公山自然不容情面,不說情理門戶廢去渾身修爲內氣,起碼亦會趕下山去,不允踏入山門一步。與山上接觸時候已久,顏賈清早已摸清山上人行事做派,故而再看向溫瑜時,目光之中的戲謔,近乎是不加遮掩。

    “日後這等念頭,還是少有爲妙,”顏賈清錯開目光,剪去燃盡燈捻,神色平淡道,“釣魚郎這重身份,因種種規矩,故而在天下修行界內,口碑並不算好,歷來爲所那些自詡正道的仙家山門弟子不容,比之過街鼠強不到哪裏去,更何況是身兼邪法,免不得落下個早夭身死的下場,人只曉得毒尊修爲高深,手段潑天,卻忘了想要練成一門邪法,所受到的打壓,並不比老老實實修行少。”

    溫瑜沉思。

    憑藉許久以來闖江湖的見聞閱歷,不難聽出顏賈清這番話,的確是說得在理,邪術終歸不足登堂入室,雖說修成過後,可借外物術法的威能,以弱擊強,但還未大成的時節一旦露相,難免要受千夫所指,更有無數覬覦術法之人,日日皆有殺身之禍,歲歲皆如偷生,難比登天。

    “扯得遠了,我且把話頭收回來些,”溫瑜還要說些什麼,男子擺手,絲毫不留餘地,將前者問詢打斷,“路怎麼走還要看你,總之到時候接過釣魚郎的擔子,自然會有人指點你路該如何走,犯不着我來操這份閒心。”

    “三境之上,便可御劍遨遊,雖未達到可踏一劍御空,而走九國的境地,可也遠超凡夫俗子,步入三境,尋常軍甲便有些難以阻撓來去,便是摧枯拉朽;如若遇上萬軍齊來,不可力敵,若能擋住潮水一般的箭雨,自可御空直起,抽身無礙,四境五境,更是難尋敵手。倘若到達五境之上,縱使一國軍甲盡出,亦不好穩壓一頭。”

    說罷男子勾脣一笑,“不過今日要同你講的,卻非是內氣五境中,而是內氣之外的一派體系,謂之心念境。想來天下九國之中,除我以外,再無一人可知曉心念境的種種祕聞,吳霜不知,山濤戎亦不知,算你小子運氣好,才入修行不久,便可見識另一番天地曠遠。”

    男子卻不再繼續講下去,起身,腳步蹣跚,從裏屋捧回一瓢水來,水中落滿塵灰,可顏賈清卻是目露期許,將水瓢放在溫瑜懷中,說了句不明不白的話。

    “念之以誠,可令蒼生起止,天地二分陰陽,不如就從這瓢水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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