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四百一十九章 以劍斷水
    雲仲曉得眼前江潮暴漲,乃是因大妖作祟,可將整條江水擡升至如此高矮,不消多想,自是修爲極其深厚,區區二境,繞是少年意氣多行託大之舉,自然也生不出以大妖試劍鋒的心思。

    自家師父亦曾講說,江河湖泊海濱飛瀑中隱匿蹤跡的大妖,向來便不在少數,只是不知出於何等緣由,這類大妖,一向不願於人煙極多的渡口處顯露蹤跡,反而尤喜隱於湖澤以底,除卻道行極高的仙家之外,鮮有能窺探蹤跡者。

    曾有位修道大家留有一篇題東碣山海文章,言說古時有羣蛟舞於東海,鱗光環繞,可比日月明輝,譬如金烏落地,日出時騰,日落時匿,還歸海巢時,則星漢出於海波盡處,而盡再不可見。即便是東海蛟龍無數,能觀蛟龍騰霧,或是悠然過江者,仍舊是少之又少。

    從古至今,似乎水中妖物,與塵世中人,歷來便是涇渭分明,水不犯陸,山不犯水。

    如今卻是與吳霜所言恰恰相反,這水路大妖非但露相,且已然將落水百姓當做餌食,霎時便吞下肚中數人,兇威滔天,使得周遭百姓四散而逃,全然無人在意仍舊在江潮之中掙扎的幾名渡客。

    雲仲此行,非爲斬妖,而在救人。

    但即便是那大妖尚未露出全貌,巨尾攪動江水時的聲勢,依舊是浩大至極,似乎是有萬鈞的力道,使得整片高於堤岸丈餘的浩蕩江水,波盪不停,渾濁流涌一時間擴散開來,身形更是難以得見。

    江心有幾人似乎是粗通泅水本領,但如此急流之下,被江水吞入,仍是不消片刻功夫,僅是兩三息長短,便又有兩人被洶涌江潮淹沒,生死不知;至於死裏逃生跌的一衆渡江之人,則是慌忙失措,跌折腿腳臂膀都是無空叫喊,哪裏還顧得上其他,紛紛作鳥獸散去。

    渡口周遭五十丈內,頃刻無人。

    逃散百姓大都瞧見了一位提劍前奔的少年,與人羣反向而行,面容清秀,但仍有兩分枯槁,可始終也無人去管。

    既是劫難臨頭,自然是各顧性命,任誰也無閒暇去在意他人生死,人之悲喜各不相通,興許放到旁人眼中,這少年當真是位良善之人,倘若爲妖物所害,過後免不得還要請來幾位善書的先生文人,頌德唱勇立傳開廟,都是不在話下。

    但眼下壓根無人注意到這位與衆人背向而馳的少年,掌中已是劍氣橫生。

    也許是爲免被人認出,少年自從下南公,便褪去一身白衣,只着身收束奇緊的黑衣,由打後山兵刃架處挑了柄重劍,這才悠哉悠哉下山而來。

    黑衣閃動,僅十息便殺入江潮之中,劍芒才欲破開江流,卻是無端被江水抵住,破之不得,似乎是起劍斬棉,劍鋒尚不足斷去層層疊棉,而一往無前乘風而起的劍勢,卻是被輕描淡寫震退開來,再不能進。

    而潮頭卻是分出一線流水,雖說只是區區一線,但整條江水中的一線潮,何其之重,從丈

    許外奔涌直下,恰似驚雷滾落沉沉土臺,江潮來勢兇狂暴戾,衝少年方向直直垂落。

    少年閃身躲過,擡劍便是疊瀑式出,磨鍊流水劍譜時候已久,此刻以流水劍勢再演疊瀑,更是兩兩相宜,一時間圓潤通達,數劍之下,硬壓得一截江潮平復,濺落在地,再沒半點方纔的浩蕩勢頭。

    流水譜尤重神,與疊瀑不同,後者重在以力破局,只求威勢力勁,一劍始出則無前無阻,立身一丈之外,亦覺劍風撲面,本就是以力勢破敵的連綿劍招,輔以雲仲快劍頻出,一浪高過一浪,更是難尋破招的法子,故而往往可收得奇效;眼下流水劍譜同樣越發純熟,神意猶如清風撫柳,流水輾轉不絕,使得疊瀑一式更是銜接得極流暢,一劍快似一劍,片刻之間抵住砸下的一線江潮,斷水數分,竟是平分秋色。

    可即便是少年如今念頭通達,接連出劍頂住高天落水,妖物境界,卻實在是太過高渺,如此一線潮,豈止百里長短,源源不斷,騰空引起,力道卻是絲毫未曾減弱,直直砸下,繞是少年出劍時候腳步不停,卻始終被滔天水勢所掩,尋不出空隙前去搭救江水當中的惶惶百姓。

    天上八面水來,飛流巨瀑,對上少年劍招,疊瀑對疊瀑,足足僵持近乎半炷香光景。

    周遭盡是浩蕩江水,而少年穩穩立身正當中,劍光不止,翻飛綻華,譬如銀鯉翹尾,白鶴亮翎,盡力同那潮水作對。

    遠處楚筠許磐兩人瞧見眼下這般情形,心頭亦是震動。雖說已然曉得雲仲乃是仙家弟子,但如此劍勢,依舊叫人心驚,這麼一條江潮,彷彿真能被這少年持劍盡斬,寒光翻動,被少年破開的江水,已有數丈長短。

    “這小子的底子,當真是紮實到叫人膽寒。”許磐緩緩出言,眼中精光閃動,緊盯少年掌心當中的劍光,亦是有所明悟。雲仲此番並未露出半點劍氣,大概便是不願叫妖物看出根底,僅二境的修爲倘若展露內氣,八成便得被水中妖物當做塊滋味尚可的茶點,太過涉險,故而只以劍術斷水,也是無奈之舉。

    與許磐若有所悟相比,楚筠眉頭始終深蹙,往江中看去,打方纔起,那妖物便未曾露出半點蹤跡,甚至仍在水中掙扎的百姓,也未曾遭劫,打眼看去,好像那妖物已然離去,但楚筠卻注意到,原本維持在一丈高矮的江水,只六七息的功夫,又是悄然拔高數分,幾枚小舟在水面上晃動搖曳,已經是離地七八丈高矮。

    可再看那少年,依舊斷水不止,卻始終難以踏入江水。

    潮水平定,水面之上昂起枚巨首,雙目如燈,居高臨下向少年看去。

    此物似蛇非蛇,然頭生單角,一雙巨目比起富貴人家點起的燈籠,還要血紅三分,怒視少年,緩緩吐出長信。

    寬闊江水尚難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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