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四百九十八章 有客東來
    十萬山與齊陵交界地,昨日竟是稀稀散散落下些零星碎雪來,霜降才過,未至立冬,照理來說初雪不應當來得如此迅速,雖只是零星碎雪,可的確逼得不少人皆是裹起厚實衣衫;窮苦人家,也紛紛長嘆口氣,出外拾柴,免得待到大雪隆冬無物取暖,起碼也需備足木炭,即便無閒錢添衣,屋舍內總歸是有幾分暖意。

    百足巷恰好落在十萬山與齊陵交界處,雖說喚做百足巷,實則乃是條極狹長的長街,半條長街坐落於齊陵以內,另外半條則是坐落於齊陵以外,其中分支小巷層層疊疊,倒是當真如百足之蟲,被齊陵邊關鎮壓,動彈不得。

    十萬山中平日裏極少人煙,過路商賈也大都不願由此處趕路,按說於此處立起一座雄壯邊關,頗有些白耗心力的意味,大概是朝廷唯恐那紙文約作廢,被相鄰上齊頤章兩國惦念上,繞入十萬山中一支軍馬,恐怕便是首尾不能相顧,故而不惜耗費錢糧人力無數,築起座高聳邊關。

    尋常百姓倒是不覺此舉勞民傷財,雖說想邁步入百足西街,需過邊關,但也算不上什麼麻煩事,城門除卻夜裏二更過後緊閉,其餘時節皆是敞開,便宜得緊,除卻攜刀背劍的練家子出入,興許要被盤問幾句之外,大多通行無阻。

    百足巷西頭處,近來新開了兩處卦攤,北街那位大抵有而立年歲,常穿身玄黑道袍,瞧着頗有幾分寬胖,不知從何處而來,單聽聞話音似乎本就是齊陵中人,可百足巷中卻是無人見過,面生得很。南街那位則是位髮絲斑白,大抵有半百之年,但開口時節卻是中氣極足,成天擺弄一柄羽扇,着身青絛道衣。

    單說兩人掐算本事,當真是旗鼓相當,巷中偶有人前來,求算個大事小情,兩位道士皆能算個通透,卦銀亦是相差無幾,故而沒過幾日,百足巷西頭多出兩位極曉風水堪輿的算卦道人一事,不脛而走,每日皆有不少百姓,遺失舊物或是家中新降孩童,都要前來百足巷西頭,尋兩位道人卜算一番。

    “青先生,昨兒個我前去田間轉悠,不慎將家中傳過數代的一枚玉墜遺落,且不說值多少錢財,總歸是祖輩流傳下來,還請您老幫着起上一卦,卦銀自然無需憂心,定當比平日裏多給些。”驟雪不曾停的時節,已有位中年男子上門,徑直尋上那位青袍老道,頗有些誠惶誠恐的意味。

    那老道也不曾擺架子,略微點點頭,而後便將面前那袋如同裹有金銀的稻米捏起一把,緩緩撒落些許,仔仔細細觀瞧一陣,而後才道,“米粒重數,得此物落於田壟以南,而兩兩相近,則說是恰好遺落於石畔,雖說未必過於顯眼,但田地當中定有亂石成片的地界,去往那處尋覓,即可失而復得。”

    “本就是一樁小事,無需多添卦銀,二十錢足矣。”

    街對過那位一身玄衣的道人撇撇嘴,百無聊賴,拋起手頭六爻錢,哼哼兩聲。

    直待到那男子道謝去後,這寬胖道人才不鹹不淡出口,“老青頭近日生意不賴,卻不知是拜了那位神仙,一掃這一月之間的頹勢。”

    老道人樂呵收起二十錢,聽聞對街言語,爽朗笑笑,“多行善事平心定氣而已,若是這般小事也要求與諸位天上大羅仙,那要真碰上生死之間的大事,又要去尋誰相助,總不能指望諸天神仙每日皆是閉門不出,專門侯着咱這羣凡間人求這求那不是。”

    “要當真有神仙,天底下貧困潦倒,每至冬時凍死餓死無數百姓,豈會視之不顧,”那寬胖道人嗤之以鼻,明擺是不願多聽這位老道出言,扭扭眉頭接茬,“要我說來,世間若是當真有高臥天間的仙人,恐怕也如世上仙家那般,各掃門前雪,不顧旁人瓦上霜,有何出奇之處,有與沒有,皆是一回事。”

    豈料那老道聽聞此話,倒是不曾氣結,反是極彆扭地瞅過對面道人一眼,“照你所言,滿天神佛就應當操心凡塵俗世,爲諸事所忙,纔可稱得上是神仙氣度。在仙家眼中,畢竟凡塵事小,道友若是平日裏外出遠遊,見螻蟻遇風霜雨雪,難道也要出手去救上一救?”

    “既是如此,何必崇之,不過是超脫世間罷了,神仙可往,我等亦可往,僅是如此而已。”明知此般辯駁無用,那寬胖道人也不再深究,只是冷哼兩聲如此開口,“螻蟻不曾尊我仰我,我又何苦尊那些虛無縹緲的大羅神仙。”

    老道頗有些狐疑,可上下打量一番,總覺眼前這道人,無論是言行舉止,或是卜算手段,似乎都與尋常道觀當中的道人一般無二,但方纔這番言論,的確不像是出自道人之口。

    倘若天上真仙不存,道門開山祖又當以何處之,白日飛昇一說畢竟縹緲,無人可親眼瞧見,何況古籍當中寥寥數語,也大多是不根之論,難免有些吹捧雕鏤之嫌,故而往往難叫人信服。

    大抵也是出於這般緣由,道門中人大都講說上蒼之中有神仙矗立,亦不足爲奇,但那寬胖道士卻無丁點忌諱,難免引人猜疑。

    故而這老道略微留了些心眼,低頭收起爲金銀所裹的米粒,佯裝隨口問起,“爲鄰多日,還不曾聽說過道友是由何處而來,齊陵道觀與其餘幾地相比,當屬極稀少的一處,能以六爻錢起卦的道人,當真是鳳毛麟角,故而有些好奇。”

    寬胖道人並不中招,眼色淡然,“貧道乃是由小觀中出師,並無觀名,故而即便有心應答,也着實不知從何說起。”

    百足巷本不該有多少浩蕩秋風深入其裏,前臨十萬山層巒遮蔽遠來涼風,高聳城關又是抵住偶然之間吹拂而來的東風,照理說本不該如此冷寂,無端吹來一陣瑟頭狂風,將老道手中幾粒金銀米掉落在地。

    老道人緊皺起眉頭,往東側城關處看去。

    落地米粒單數,十餘。

    有客東來,八九分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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