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五百四十章番外 掌指萬象
    夏松迎冬,天景當屬九國當中至暖的一類,除卻地勢頗高的紫昊遮擋南下長風,亦有齊陵可抵十萬山中茫茫西風,再者便是因國境當中地勢變化奇多,區區一國之中,竟是囊括天下奇景無數,更是使得冬風難渡,爲地勢左右,故而全然算不得冷寂。

    於整座夏松當中,苦谷關一處理應屬最爲冷寂的地界,一來臨江近水,頗受順江而下的冷涼冬風侵襲,二來便是地勢頗低,關後直抵層巒高川,唯獨苦谷一關,據守江畔,欲邁其後需先行渡河,而後打下這座綿延奇長的雄關。

    古時有通曉攻守關口的一位謀臣,曾經立身此關之下,曾感嘆憑此關拒敵,縱使東來百萬大軍,怕也是要於關下受過番重創,即便如此,能否破關依舊是未可知之事,直教血流漂櫓阻塞大江,實在是尋常不過。一關可抵百萬卒,並非是刻意吹噓的意味,古時此關曾有大小不下百餘戰,守城軍卒死傷,向來要遠少於攻城者,近乎是一能抵十,數萬精兵可抵百萬甲冑,亦非是癡人說夢。

    如今這座苦谷關,恰好處在夏松東境地界,同東諸島與梁越相接,如是一道天關橫亙,繞是擱在九國盟約尚未立起的時節,亦並無膽敢來犯之敵。

    冬日時節,苦谷關中數座大小城池,依舊不甚冷寂,乃至有不少身強力壯的漢子需出力運送貨品,竟是將衣衫褪去,只留近身短褐,赤膊立身於冷風當中,倘若是換爲別處冷寂地界,莫說打起赤膊,縱使衣衫不甚保暖,亦要使得人周身上下存不得丁點暖意。

    長街筆直,樓宇屋舍皆是齊整,比起西路三國來,更爲講究佈局嚴整,飛檐走向,卻並未有那般古板意味,倒是藉由無數連綿飛檐,使得數座雄城儼然相接,如此瞧來,倒是多添數分威儀,屋舍從中一分爲二,兩兩相對,甚爲工整。

    城中近日並無多少生人走動,畢竟是在冬時,往常那般繁華景象,如今倒是略微消退些,自然也就並無幾人注意,有一架車帳緩緩入城而來。

    車伕年歲甚小,但神情卻是與年歲並不相稱,目光清亮,望向四周,似是從未見過這般齊整屋舍,頓覺端莊意味。

    “夏松不愧爲九國之中國運最爲綿長的一國,僅是由打屋舍樓宇,便能窺探出一二,該是有何等心氣與雄厚底蘊,纔可將這屋舍沿中軸修葺構造,而絲毫不覺古板老套。西路三國雖說文脈昌隆,更兼有無數擅長畫工雕工的匠才,可並未有幾人能學來夏松這般屋舍構造,足見當中的功夫。”

    車帳之後,一位身形瘦弱,神情卻是清朗的醜文人弓腰前行兩步,拍拍小車伕肩頭,溫吞笑笑,“累了便說一聲,師父閒着也是閒着,歇息去就好。”

    豈料那小車伕神色古怪,回頭打量打量文人,雞賊笑答,“接連趕路許久,好容易由紫昊官道那等無半點看頭的地界來此,師父卻是正好出言,八成是想瞧瞧外頭景色,徒兒不累,您老還是歇着最好。”

    李登風被自家徒兒戳破心思,倒也不氣惱,搓搓後者腦袋,神情仍舊是那般隨意淡然。

    “明兒個安置下來,將爲師前陣子撿漏得來的那本書卷抄寫一遍,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抄寫兩邊,亦是有天大益處。”

    車帳行至苦谷關外,霧氣繚繞,常年不散,常年居於此處的老住戶,常言說是古時間此地戰死沙場的士卒,亡魂不散,致使整座苦谷關外,眼下時常有古怪事。

    小車伕蹙眉,這車帳行過關外,竟是瞧見處浩大街市,綿延上百里,當中人頭攢動,叫賣聲不絕於耳,方纔身在關內,也不曾瞧見半點端倪,倒是甚爲古怪。

    “爲師早年間,聽聞有人言說,昔日道門始祖,曾於此地傳法,而後遠走關外,再不得見,故而留有許多奇景,此番行至此地,爲師便同你瞧瞧,這世上亙古長存的一門行當,”停頓片刻,李登風難得猶豫一陣,而後又道,“或換言之,你隨後所見所聞,算得上天底下事物運轉的一類法則。”

    文人走下車帳,替徒兒栓罷馬車,而後便邁步往那片極爲突兀的集市當中走去。

    集市當中甚是喧囂,不過無人在意這師徒二人由打遠處行來,倒是將各自攤位處的物件盡數提到手上,雖說形態各異,不過小車伕終歸眼尖,隔開百步遠近,一眼便瞧出怪異處。

    原來這處看似浩大的市集當中,攤位當中貨品,近乎皆是如同漁網一般的物件,雖說形態各異,但仍舊能看出大體模樣,同那些位打漁漁夫手中那等漁網極爲相像。

    “鬼市一說,最早出自不做人專當鬼,原是許多雞鳴狗盜,摸金探穴之人,趁着夜色霧氣的時節,將偷盜或是墓穴當中得來的物件,賣與旁人,有真有假,倘若是眼力稍遜丁點,恐怕便要財物兩空,徒交些銀錢打眼。”李登風卻是顯得相當自然,掃視周遭那些位攤販眼前的大網,卻還不忘回頭同小車伕言解道,“鬼市當中全憑自願,買賣皆可,過後便是流傳開來,也並非唯有摸金探穴,專營那等下作勾當的人願前來鬼市,反倒是許多尋常人,將自個兒手藝物件攜來,尋人買賣待價而沽。”

    “可在徒兒看來,這與尋常漁夫手中網兜,似乎並無區別,誰人會將這漁網購到自個兒手上,並無用途。”小車伕蹙眉,卻是不留神踩到位攤主靴面上頭,引得後者一陣怒罵。

    “哪裏來的毛頭小子,丁點規矩不懂,如何來的此間鬼市,爺爺三五天不見生意,如今還以爲是遇上兩位客爺,沒成想卻是甚也不通,倒真是晦氣。”那攤主面容不過中人之姿,瞧來便是寬胖,似是多年不曾外出走動,麪皮很是白淨,可言語卻是相當粗俗,罵罵咧咧便要將二人攆去。

    “店家這張萬象,瞧着品相似乎很是有些上乘,可否令在下瞧瞧?”李登風將徒兒手腕攬過,見後者略微怨怒,輕輕搖搖頭,而後也不顧儀態,席地而坐,望着眼前攤主手頭那張淡金網,和氣出言。

    那綿胖攤主聞言卻是將原本面色猛然收斂,轉而變爲諂媚笑意,撂下針線搓搓兩手,咧嘴笑道,“果真是有識貨人,咱這萬象旁的不敢擔保,起碼比那些自以爲是的攤主,手頭不足兩尺寬窄的萬象要高過許多,雖說是仍舊未曾編織妥當,且並無主脈可依,不過待到此網編罷,想來比起那些位衣冠華貴的攤主手頭萬象,並不落在下乘。”

    李登風笑意和緩,接過攤主遞來的那張大網,仔細觀瞧。雲霧甚大,雖說外頭天明,可苦谷關外,雲壓遮日,全然難瞧個分明,攤主亦是上道,由打袖口當中抽出枚形同火折的物件,替李登風稍稍照明,隨後又是取出枚一指長短的軟杆,黃頭白尾,叼到口中舒坦嘬上兩口,雲霧飄搖。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