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七百六十四章 邊關不換三顆頭
    潮水一般的軍卒向這條小巷之中涌來,雖說是多數人臉上都是流露出懼色,奈何總是要聽命,分明知曉此間如此大的動靜,全然不是這邊關之中有數的守軍所能解去的,但依舊是將整條街巷圍得水泄不通。

    頤章東境邊關久無戰事,更何況重軍把守處,乃是邊關十五里外的營盤,城關處的確無多少人手軍卒,倉皇湊足百十號人手,又如何能抵得上修行人,更何況依方纔通稟,起碼也是有六七位疑似修行人在此,饒是明知乃是外來者,也斷然湊不齊能與如此修行人數目攖鋒的軍卒,故而這些位軍卒雖是壯膽上前,卻是無一人膽敢遞出刀槍,朝那位立身場中的瞎子動手。

    但瞎子好像很是自責,嘖嘖兩聲,並未有其餘動作,搖頭朝右手竹杖處看去,嘀咕一句看來使的手段有點過火,隨後竟是揚長而去,絲毫不曾在意趙梓陽遞出的一槍,倒是不遠處那四位手足殘缺的怪人上前兩步,輕描淡寫攔下槍芒,而後向四周如同山雲似涌來的軍卒,微微點頭。

    “頤章軍卒確是雄壯,縱使是戰事停歇多年,看來依舊不曾掉以輕心,我等佩服,不過此行並非是爲挑撥兩地惹起紛爭而來,至於損毀街巷,自是不會缺了銀錢,但與這三人的私事,還望諸位莫要插手。”

    “畢竟要攔下我等,有失明智。”

    四人近乎是一人一句,言罷過後,深深打量過幾眼險些被瞎子一招廢去的趙梓陽與李扶安,更是並未去理會被嵌入牆壁之中的劍客,緩步離去。

    周遭軍卒原本不允放行,紛紛以刀槍對準幾人,可旋即便被身後校尉呵斥兩聲,緩緩退去,讓出條路來。

    “這幾人的衣衫打扮,擺明是大元來人,於頤章邊關處攪鬧不說,且是出手傷人,爲何校尉不願阻攔。”

    直到清去周遭遠遠觀瞧熱鬧之人後,一衆軍卒回返,有位身負鐵甲的偏官纔是走到此間城關值守校尉身側,皺眉問出這麼一句來。兩人既是同鄉,亦是同年踏入軍陣的袍澤,平日裏交情最厚,故而其餘軍卒滿腹狐疑卻無人開口時,偏官先行開了口,疑慮問道。

    也唯有交情莫逆之人,能開這等口。

    “我不曾見過天下烽煙的年月。”卻不料校尉等衆軍卒離去過後,猛然回身,兩眼緊盯偏官,指指長街,“可曉得這座城中有多少百姓,又可曾想到方纔派遣出的哨馬要多久才能走到十五里外?等到重兵前來的時節,這城中能是如何一番景緻,這些你都不曾想過。”

    “你我都未曾見過那等天下各處皆陷戰亂的景象,說難聽些,壓根無當初那些人的膽氣,憑一城百姓袍澤性命,去承一個虛無縹緲的恪盡職守四字,這等事老子不願做,莫說這三人乃是什麼地界來的修行人,即使是朝中貴胄,這回我也斷然不會行這等以卵擊石的愚事。至於那三人死活,同這一城百姓袍澤性命相比,在我看來還是後者重,若是上頭日後怪罪下來,由我一人擔着。”

    這番夾雜怒氣與繁雜意味的言語說罷過後,偏官許久都不曾言語,只是重新打量了打量眼前這位相交足有近十載的袍澤兄弟,又是望向長街之中如今景象,默默閉上兩眼,扭頭離去。

    街道之中有被方纔突如其來震動炸響嚇住的幾位孩童,手頭把玩的木劍杏核紛紛掉到地上,雖是有幾位膽量較大的,依舊是探頭探腦向此間張望,可更多還是當即嚇得魂飛魄散,嚎哭不止,也顧不得手上物件在何處,連忙跑回家中。長街之中有不少因天景頗陰,將攤點收回屋中的,輕搖蒲扇埋怨這老天分明墨雲滾動,怎就偏偏不給人下上兩場通透的雨水,倒是引得人左右爲難,方纔那聲響過去後,也僅有寥寥幾人膽敢走出屋舍遠遠瞧上兩眼,其餘多數人瞧見那位瞎子出手,盡是變了顏色,匆匆忙忙將家中門窗閉緊,大抵瑟縮到屋中,如何也不敢出門走動。

    街上有大雨將至時的泥腥味奇重,遠處不知此間事的店家,仍舊是將才出屜綠荷籠餅擺到店面前頭,馨香滋味和起一旁不遠處求子很是靈驗的小廟中香火香灰味,攪到一處,滋味卻並不顯得古怪,煙火氣神佛氣天景氣,無論哪一樣都很是養人。

    趙梓陽撐起餘力不多的身子,默默走到那處被毀去近半的屋舍中,攙起已同昏將過去無多少差別的劍客,從包裹之中取出銀錢,放在那位瑟縮到長桌底下的掌櫃手中,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同亦是負創的李扶安架起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的雲仲,緩緩走到不遠處拴馬樁上,將雲仲推上馬背去。

    從方纔起,那四人與瞎子就不曾出手阻攔,而是站在很遠的地方瞧着。

    三人經過時,瞎子纔是說了句,出城之後莫要回返,往頤章之外走便是,走得越遠越好,如想保下一條性命,除卻頤章與大元不能回,其餘天下皆可去得。

    等到三人離去的時節,四人之中無右肩的卻是皺眉,不曾看向瞎子,而是自言自語似問起,“我以爲你會順手除去這幾位後生,素來有惡名的卒乙,此番怎動了惻隱之心,還是那後生的確是位連你都看好的劍道大才,不願毀其前程?”

    瞎子還是那幅神情,嗤笑兩聲,“劍道大才?這等歲數能悟出劍中神意,當屬不易,只可惜這境界,還不如那位使槍的,怎麼說都是位三境上下的主兒,撐死不過是半個大才,若無境界撐着,縱使是悟道悟劍的天資尚可,亦是無用。”

    “可至於爲何不信手抹了去,旁人不知我,你四人也應當知曉些我做事的法子,倘若真是將這幾位抹除了,惹出那位南公山上的劍仙來,饒是胥孟府而今勢大,傾近整座大元之力對付那人,亦是佔不得多少便宜。強的終歸是胥孟府,這才使得整座大元中各部來投,但要是胥孟府在那位眼前也算不上強,不計損耗壽數境界,滅去一大部,真算不上什麼太難的事。看輕五境,總要自吞苦果。”

    四人齊齊思量過一陣,也不得不贊同瞎子這番言語。

    而至於爲何令這三人離頤章走別處,倒是無需瞎子再過多贅述,幾人皆是心知肚明,既是這幾人不能輕易抹除,最爲妥善的法子還是囚於一地,或是待到大元塵埃落定,事已無補的時節,再行將這幾人放歸南公山即可,既是不曾傷了性命,又未曾折損修爲,如是即便結怨,也不見得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如此行事,大抵最爲妥當。況且身在頤章邊關出手這番,已算是露相,如若是任由那三人歸去,只怕還未等來那位南公山上的宗主,就已是被頤章中人盯住,倒還不如逐出頤章,反倒更爲妥當。

    趙梓陽三人即將出城的時節,遇上了那位校尉,後者立身城門之下,看過一眼醒轉過來但仍是身負重創的雲仲,旋即竟是抱拳躬身單膝及地。

    從被那去而復回的槍芒擊傷,蒼白着一張麪皮的趙梓陽,什麼也沒說,死死咬緊牙關,顫抖擡起頭來看向城頭守卒,但到頭來喉嚨滾動,近乎是由打喉中擠出句話。

    “身在頤章境內,任由大元中人動手,當真是令百姓心頭安定的好舉動。”

    “我等幾人謝過了,軍爺留步。”

    校尉依舊是單膝及地行大禮,渾身絲毫未動,但分明趙梓陽仍是不解氣,甚至險些將背後大槍抽出,但被才醒轉的雲仲費盡渾身力氣握住槍頭,勉強壓住,旋即纔是扭頭朝那校尉道,“無需如此,我等自會離去,當不得如此大禮。”

    隨後劍客輕聲朝雙目赤紅的趙梓陽說。

    “走吧師兄,今日累了。”

    算在如今,雖上南公山步入修行以來,屢次三番負創,似乎都不如這回敗得如此乾脆,大抵就算令黃龍出手,也斷然不會有丁點不同,源頭在於那位瞎子施展的手段,着實生僻古怪,聞所未聞,再者是境界着實相差過於大了些。硬接那道槍芒的時節,除卻筋骨斷去幾處之外,經絡都險些毀去,好在是經秋湖幾載以來梳理過後的經絡越發堅韌,這纔不曾傷着根基。

    出城門前,分明已像是喪家之犬的劍客朝身後看了兩眼。

    邊關城中那陣聲響過後,大多百姓皆是被邊關軍卒驅離,其餘不知底細的,皆是如往常一般,應當做生意的做生意,家中本就不缺銀錢的,去到城中爲數不多幾處青樓當中,眼見日暮將晚,茶樓當中點起燈火,說書先生喉嚨乾澀,接連飲過幾口茶,又是掏空心思繪聲繪色說起書來。旅居歇腳之人難得找尋一處客棧歇息,當然還要仔仔細細同小二算算住一宿的銀錢多少,免得平白多耗去銀錢。

    邊關仍是邊關,夜裏人人有屋可住,已是多年前烽火狼煙時人人都不敢想的好地角。

    但唯獨容不下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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