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八百零五章 抱魚則安
    四柄飛刀毫無端倪闖入場中。

    銀光扯出道足有數十丈的絲線,襲殺向撫琴矮漢,而後者身前尚有雙刀,距矮漢喉間僅相隔寸許遠近,寒芒吞吐明滅。

    賀知洲從不過問王尋尺出手的道理原因,只需飛刀出手,隨即雙拳緊隨即可,而往往過後王尋尺總能講出心思來,且多半出手無誤,故而從不多過問,擰腰腹闖入場中纏住手捧木匣的蓄鬚男子,雙拳掀沙走雪,威勢亦是無甚遜色,即使未入四境,以一身躍龍門武夫修出的強橫體魄,一時牢牢纏住魁門男子舉動,雖木匣當中源源不斷有機關長蛇連番涌出,迎上賀知洲雙拳,照舊無一例外崩碎當場,僅餘下殘破皮囊與當中金銀交錯繁雜機關。

    無端殺出位四境的劉澹,兩人仍能應對自如,可眼下再度竄出四柄來去無蹤的飛刀與一位極難纏的三境莽夫,縱是魁門彌門兩人手段高明境界穩固瓷實,照舊一時捉襟見肘,撫琴矮漢遭四柄飛刀逼退,琴絃斷去數枚,只得舍琴退避,遭雙手掂神臂呂公的劉澹欺身近前,以渾身甲冑強行喫過兩道琴音中所蘊刀芒,嚥下血水,將那張品相極好的琴砍爲數段,而刀勢不減。更有四道飛刀之中的兩柄無誤懸在彌門矮漢後心處,驟然發難,其餘兩柄則是引碟穿花繞至蓄鬚男子身側,連番襲殺。

    神臂呂公雙刀連同兩柄飛刀貫入彌門矮漢前胸後心,可瞬息落空,原處僅剩餘一身破損道袍。

    立身幾丈遠處身穿斑斕衲衣的矮漢輕輕嘆氣,不得不認眼前這位憑兵關道三枚天璣石闖至身前的男子,神臂呂公這雙刀實在難擋,而護繞周身這身甲衣亦是不俗,抵擋琴音所引出的刀芒並不喫力,何況是尋常惡鬼,對付那位才入三境的雲仲倒是足夠,而對上同樣立在四境的劉澹,如何都顯得很是不夠瞧。可不遠萬里前來殺人,劉澹雲仲耗得起,自己卻總覺得此夜過長,同在四境固有強弱之分,而此行前來不爲鬥法較量個高低勝負,而是爲取雲仲人頭,既是如此也無需起甚爭強好勝的心思。

    無垠沙雪長原,矮小漢子身後有鬼影浮動。

    鬼影黃耳朱脣身披短褐,牛足長尾通體青紫,從彌門矮小漢子身後走出時,搖肩晃腦,捧起那張形同山魈的麪皮,向幾步外牽雙刀而來的劉澹咧嘴大笑,所以劉澹身形驟然止住,甲冑分明完好如初,雙臂震響,隨即無力垂落下來,再不能握住雙刀,惡鬼再笑,雙腿骨斷筋折,再不能上前一步,綿軟跪到沙土當中,僅剩身子強撐起頭顱,直直望向身前那道惡鬼身形。

    彌門最擅養山川草木走獸飛禽所化頑鬼,同傳聞當中孤魄遊魂不同,往往不得現世,而但凡現世則有百鬼一說,矮小漢子身圍衲衣處有黃布驟然有浮光顯現,於是就走出這麼位黃衣鬼來,僅是向同樣立在四境的劉澹大笑兩聲,四肢盡斷,內氣無蹤影,慢吞吞走到劉澹身側,一指點在後者額間,身形當即倒下,再無半點掙動本事。雖一時性命無憂,可劉澹身形倒將下去的時節,隱約瞧見彌門漢子所穿衲衣光華大盛,有足足百來道身形憑空凝實,朝遠處盤坐在地的雲仲而去。

    “百鬼衲衣,彌門自古遺存人間最詭奇一件靈寶,能引彌門百鬼助陣,此番還真讓你帶到身上,瞧這意思,在下還要提前恭賀兄臺接下彌門門主位。”

    蓄鬚男子抱木匣逼推賀知洲,險之又險避過那兩柄流轉奇快的飛刀,抽身撤到矮小漢子身側,觀瞧後者衲衣上頭光華涌動,嘖嘖不已,更是要讚歎上一句彌門如今家底當真厚實,天底下從來無幾件由歷代高手祭出的靈寶,眼前便有一件,憑四境修爲動此靈寶,大抵能同五境之人出手相當,難得有些心頭酸澀。而再瞧瞧手上這枚木匣,亦不過是枚通天物,同這百鬼衲衣相比,如何都是寒酸得緊。魁門自古時能與其餘四教平起平坐,自是有相當底蘊,可自從大齊分崩離析以來,魁門分爲數股,如今唯彌門馬首是瞻的這魁門一派當中,不論神通術法還是當年名震人間的機關要術,缺失大半,縱使是心有不平,照舊要依存彌門纔有如今蒸蒸日上,到此時亦覺無可奈何。

    “還差着些,聽聞魁門裏有守禦術法,能於城池之外另起城池,強行攔下外犯之敵,乃是起勢的手段,憑此入五教之中,今日兄臺所攜的這枚通天物想來也不離其宗,既是受命前來殺人,何必藏鋒。”

    蓄鬚男子無奈點頭,終究是瞞不過旁人,於是將始終抱在懷中的木匣擱在身前,朝匣中接連遞出數指。

    驟然木匣盡綻,憑空雲臺高聳,雲臺當中有人傀拽弓拉弩,數道十丈長蛇盤繞雲臺,皆用銅鐵澆身,任憑四柄飛刀來回往復,仍舊牢牢阻擋在外,如何不能近二人身分毫,星火四濺,長蛇盤繞雲臺外,即使是四柄飛刀偶有貫入蛇身的時節,卻反而遭並非活物的長蛇纏住,牢牢壓進雲臺金鐵當中,泥牛入海再無蹤影。

    雲臺之下有百鬼夜行,雲臺金鐵灌築仙家難開。

    賀知洲望向雲臺與百鬼,攥緊雙拳,但如何都未曾想來眼前死局如何能破。

    “你那徒兒招惹的怕是遠在東諸島上頭紮根的彌門連同魁門旁系,土樓雖是要價奇高,可從來還未聽說過消息有甚過多錯漏,又因雲小子近來似乎很是受土樓另眼相看,當代少年十人裏竟是踏進前五,可斷然沒有誅殺四境的本事,想來多半是因那條黃龍作祟,才佔盡了便宜。”大元北境客棧裏的老樵夫滿意飲罷酒水,還要特地把玉瓶在吳霜眼前晃悠幾個來回,咧嘴笑道,“不好隨口評點那黃龍的來頭,但一夜之間能與兩位四境高矮的人物分生死且全身而退,必是耗去奇大的價錢,何況殺的還是魁門中人在夏松的佈局,打了小的有老的出頭,魁門遭創佈局毀於一旦,彌門也自會盡力出手,五教當中無一個是省油燈,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有人拎着靈寶去鎮殺你那寶貝徒弟,想來那老道都要忌憚。”

    道門亦存靈寶,但斷然非是前道首可用,如今尚在道門當中,靈寶乃是山上仙家連同當世五教底蘊物件,即使憑李抱魚的麪皮,也斷然不外借。

    “不過那老道平日裏瞧着仙風道骨,犯起混來,好像比老夫還能鬧騰,沒準還真能做出憑修爲硬撼靈寶的荒唐事。”

    歲除日大元關外奇冷,待到一位老道走到距城關百里處時,將雙手擱在鬍鬚前,顫顫巍巍呵過兩口氣,剛要自言自語說上兩句大元年中有六月飛雪,何其壯哉,隨後卻是瞧見不遠處有座高聳雲臺,雲臺遠處盤膝坐着位麪皮蒼白的年輕人,身旁立着口水火劍吞的佩劍,於是硬是將這話吞回腹中,僅用過一步便站到那年輕人身側,掏出腰間禿拂塵,邊敲邊罵。

    老道人的確怒極,拂塵敲得奇響,自家恨不得憑香火供起的徒兒落魄回山,連平日裏那等稀罕喫食都難入口,分明是在外頭受了旁人欺負,再想起吳霜當年行徑,甭管飛來峯老道唸叨過多少年清淨自然,照舊是怒不可遏,毅然下山,要同吳小子的徒弟討個說法。

    於是待到百鬼行至老道身前時,老道連眼皮都未擡,僅是拎着禿拂塵朝那位黃袍鬼輕輕掃過一下,後者身形就接連滾出幾百丈遠,濺起大片飛沙。

    可老道仍是不解氣,暫且擡頭看向周遭已然圍上前來的百鬼,見皆是奇形怪狀陰慘瘮人,斜睨兩眼立在雲臺上的兩人,慢悠悠道,“貧道從山間來,同這少年人有些賬算,歲除好時辰,不如各自歸家。”

    蓄鬚的魁門男子苦笑,連連搖頭,但身側的矮小漢子卻猛然皺起眉來,兩眼直直看向那位消瘦佝僂的老道人,百鬼衲衣光華再盛。

    昔年彌門門主年少,立在三境時節,外出周遊時曾經被位下山打柴的年輕道士接連削去渾身修爲,溫養多年才重新修至圓滿無缺,聽說那道人後來做了道門道首,手拎禿拂塵,腰纏乾坤布,雖身爲道首的時節少有四處走動立威的舉動,但那時山上人,皆言道門大興只在百年。

    大元關外百里地,百鬼夜行時無雲無月,長蛇落下雲臺虎視眈眈,然而就在這老道掐決過後,漫天雷霆更盛星斗。

    八方十里盡墜萬頃滾雷。

    山馳懸河天接銀霧,天下再無如此大盛滾雷,人間亦無如此等道法神通。

    分明是身形佝僂鬢髮稀疏的老道人,一掌推出的時節,萬頃滾雷盡匯掌中。

    是天地陽氣正神盡入神宵滾雷當中,呼之即來,專破魑魅魍魎,炸碎百鬼摧垮雲臺,翻動百里黃沙。

    昔日道首李抱魚的掌心雷,縱相隔千里,窺之亮如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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