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斷罪山劍爐
    老舊鐵匠鋪裏,老鐵匠倒是閒來無事,今日裏又是多添了一枚蒲扇,大概是天景色熱到連這等終日守在爐火前的鐵匠,都也有些撐不得秋時來得如此快的酷熱,因此不得不歇了爐火,恰好劍胎又是遭那老漢軟磨硬泡強行借到手上去,霎時自是能有偷閒的功夫,再者城中那些個鐵匠生意,實在輪不到自己,手藝也是欠佳,一時間就是無端閒暇起來,終日靠到門前那顆槐樹底下,袒腹搖扇,很是閒趣橫生。

    反觀對面裁衣的鋪面生意仍舊紅火,到底是城中手藝最好的主,誰人家中都需縫補衣衫,尚且有那外來之人打算將衣甲一併購置齊全,更是有軍卒徵袍需那位老嫗親手縫製,倒當真是無甚閒暇。

    實則這位鐵匠鋪面裏頭的老鐵匠從來就不是位忙碌人,怕是一再之間大多時日,都是在敲打那枚舊劍胎而已,只可惜除卻這等自找的生意之外,再也無旁門生意入門,好在是價錢相當便宜,才偶然之間有這麼一樁生意,其餘大多時日,都是在敲那枚怎麼敲也敲不動的劍胎,如今連劍胎都不在手頭,只得是暫且閒暇下來,且時常去往老嫗的裁衣鋪中登門拜訪。

    今日又是搖扇前來,而老嫗卻是不由得放下手頭活計,不輕不重望了老鐵匠一眼。

    可先開口的依然是老鐵匠。

    兩位做過數十載的鄰居,可一年下來,近乎也不不曾說上幾句言語,唯

    有是在逢年過節或是外出走動相遇的時節,才略微點頭,權當是見過而已,生分得緊,卻無人知曉這兩位究竟是因何結識,也不曉得做過如此多年的鄰居,爲何見面時節,並不遠說版聚多餘話,有時大多是那位老鐵匠沒話找話,才能夠多言幾句,到頭來似乎也是興趣缺缺,不再多言,以至於出言都是略微顯得生澀。

    老鐵匠倒當真是有些自來熟,不曾問過老嫗,就拎起眼前杯盞,替自個兒斟茶一盞,暢快飲下過後熱汗又是添了一分,隨後纔是慢條斯理開口。

    “那老漢怕是想起了些什麼,在城外搗鼓出的那座山間爐,瞧着似乎已是有當年的景象氣勢,即使不用出城,就是能曉得那爐火之盛,近乎可與當年其鑄劍時相提並論,天曉得窮鄉僻壤,如何找尋來的地火連同天材地寶,倒真是令這人再回轉到當年的境界,沒準還這能替人鑄出一柄好劍。”

    “可不像是來報喜的,何況你與這人許久前已有些不對付,倘若是真找回當年的本事,又應當如何應付,”老嫗連頭都不曾擡起,竟就是這麼一手捋線,一手持針來,很是有兩分街坊之間揭短的架勢,輕聲笑道,“這些年來你我的境界,當真是比以往有不甚短淺的進境,可惜當年就算在勝之不武,如今即使是境界有成,奈何還是脫不得年老體弱血氣不再,對上那人,勝算當有幾成?”

    “再者說來,宗門已是認定此人身死,即使是欲要回宗門當中,再擒殺鎮壓一位早已認定隕落在此地的叛徒,又有何功用?”

    老鐵匠撓撓肚皮,又是重新將扇子搖起,聽聞老嫗這番話後,一時就想起當年自家那位師弟,乃是何等驚豔,上下山門似乎人人都要將兩眼落到此人身上,連自個兒都要豔羨不已,估摸着若是不曾兄弟相稱,那些位山門當中的師尊,都不見得會多看自己兩眼,天資平平,且無甚出彩的心性,自然是不能受多少人另眼相看。偏偏就是這麼位被無數上下宗門宗老重的往後大才,卻是身隕此城,足足有數十年不曾見到過半點蹤跡,纔是在此時緩緩線路出蹤影來。

    青絲華髮,誰人都難說如今再度瞧見故人,是何等的心念。

    不過老鐵匠單單有一句話不曾說錯,城外那座山,的確是有駭人氣象,且竟是比起當初,再添上兩三分氣韻,如此一來,就當真有些摸不清,那位老漢究竟是有何其之重的本事,境界又是否是比當戶再度拔高過一截,倘若當真是如此,恐怕即使欲要再行分個生死來,又是未知之事。

    劉澹與琵琶客兩人施神通破開山腳的時節,纔是發覺這位老漢當真是不曾有過多吹噓,整一座山腹遭盡數掏得空空蕩蕩,唯有無窮地火翻涌,近乎猶似汪洋似沸騰洶涌,立在山外,尚覺山腹其中藏匿有條硃紅色大

    龍,做騰蛟起舞勢雄烈萬分,一時難擋其酷熱。遭劉澹扯起袖口,受蝕骨之痛艱難前行的雲仲初才擡頭,就是發覺這條封在山腹裏的硃紅大龍擡頭,經風勢略加催動,很快就死死佔住山腹其中,尚有餘火險些涌出,卻是被老者憑劍胎生生攔回,相當得意朝在場中人得瑟跳眉。

    摩崖宗山谷寶地其中,有地脈地火,竟是被其生生攫取一空,無人知曉,這老漢既隨身不曾攜甚異寶,神通更是從無甚顯露的時節,偏偏就是憑一人一劍,將這無窮地火盡數挪到此山間,饒是琵琶客劉澹此等堪稱眼高於頂的高手,同樣一時肅然。僅是因些許酒水,擡手之間很是仗勢欺人將旁人宗門踏開,挾了位近乎同摩崖宗宗主境界相當的宗老,去往地脈所在處採擷地火,盡數挪到這處山間,這等堪稱欺天的舉動,好巧落在這位渾然無一絲一毫高手氣魄的邋遢老漢身上,更顯怪異。

    “你所言說,我已知曉,可惜既是此人不曾傷人,也不曾同當年那般誤入歧途,殺生無數,何苦去理會,相比一位走到絕頂的修行中人,好像他更適宜做位鑄劍之人,得以有此轉變,不應當寬慰纔是?”老嫗還是頭也未擡,手頭穿針引線,竟也是絲毫不亂,全然未曾被這番言語唬得有半點忙亂。

    老鐵匠就這麼望着窗櫺外,越發明豔的日頭灑落滿街滾金,相隔半晌才接話,“

    只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老嫗終究放下針線,擡頭看向這位分明相識多年,卻少有閒談的老人,“既是當年愧對一回,便不想再愧對,如是當年單單是將其擒住,往後多加管束未必就有大禍橫生,可惜到頭來也僅是差之毫釐,可如今倘若再做這麼一次,你我又應當如何自處。說到底來宗門恩義,憑此愧對舊友,已然還清大半,當初那些年月,替宗門中做過不少見不得光的禍事,已足夠償還,既是那人不曾再生魔心墜入惡道,何妨由他去。”

    “這話輪不到同我講。”老鐵匠興趣缺缺,站起身來拍打幹淨衣裳,背對老嫗輕輕笑道,“不妨與那些位無端橫死於他手上的無辜人與山上師兄弟講,如如是不曾記錯,那些位本來舊友,大抵也身死近一甲子,冤屈又可同誰人講。”

    靜靜立身山外,觀瞧那道起伏不定地火的時節,分外灼人。

    孤掌老漢倒是馬不停蹄,言說今日且算在是開爐,尚且要從城中找尋些口風嚴密的漢子,加以威逼利誘,替自個兒將這座斷罪山當真改成一座鑄劍爐,纔算是當真能隨心自如鑄劍無礙,尚有無窮事做,可山中地火分明是不曾樂意消停,還需勞煩雲仲憑陣法間的修爲,牢牢鎮壓住這道猶似開過靈智的桀驁地火,自個兒則是要先行離去,卻遭兩人攔下。

    劉澹自是狐疑這位老者究竟是如何將這座本來瓷

    實的斷罪山掏空,而琵琶客卻要問,可否能替自個兒修好這枚琵琶。

    雲仲則是咬牙坐到山外,任由汗水灑落,強撐接連起陣有三,使得才溫養積攢出的零星內氣,盡數遞出,經絡其中又是空空蕩蕩,再無一絲一毫剩餘,痛楚襲來,竟是同秋湖攪碎經絡此起彼伏。

    一旁劉澹也是頹然坐下,打量一眼渾身顫抖的雲仲,自個兒心境一時有有些低落。

    這看來再是平平無奇,甚至可說是半廢的老頭,當劉澹問及如何掏空山腹的時節,竟是相當自然說來,只需將劍握到手上,略微施些劍氣便好,山腹內無窮碎石皆盡攪碎過後,當然能隨風而去,說得好像是懷揣千兩銀錢,去往深巷買酒一般,輕快得緊。而琵琶客竟是當真將這枚琵琶遞到老漢眼前,後者端詳極久,纔是緩緩搖頭,除此之外不曾吐露半字,前者亦是不急不惱,同老漢略微施禮,旋即就是飄然離去。

    “千算萬算,心性上頭還是輸了一手,你是從何處撿來的這人,忒不是東西,原以爲稍稍應付一陣就是,卻不想是遭其算計小輸一場,這下倒好,若是不同他比過,便始終輸了心性,而要是比鬥過後略遜一籌,又要添點敗績,倒是給老子架到火中,脫身不得,未免忒煩人了點。”

    但坐到原地的雲仲卻沒吭聲,任由劉澹牢騷。

    待到後者擡手敲了敲雲仲腦門時節,劍客才緩緩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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