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雪夜最適殺人滅口
    「境界這斤兩,仍是差強人意,不過憑那等堪稱修行界內,都能叫人棄之如敝履的經絡天資,能走到這麼個高矮來,屬實是不容易。」

    青泥口現如今已是轉爲小雪,但依然無月,灰衣老僕立身在飛檐處,縱然不遠處就是天公臺,甚至立身飛檐之上,都能將眼下天公臺內的景象盡收眼底,可饒是天公臺內有數位高手,仍不曾覺察到這一襲灰衣的身影,在飛檐處自言自語似道來。

    「不過這手拳,卻是叫人另眼相看,能憑一身劍氣順帶將拳勁拳意都悟到這般境地,倒還真能眼前一亮,雖說是還不夠,可也算是拿得出手的一道手段。」灰衣老僕從不曾展露過境界,尋常時節,亦不過是侍奉夏景奕衣食住行,脾氣甚好,更是難得合夏景奕心思,遇事既不多問,且相當知曉如何審時度勢,極得夏景奕器重,但目下所顯露出的手段,顯得修爲並不淺,無視場內其餘高手,繼續自顧自掰着指頭數來,「劍氣倒未能再度增進多少,天曉得這小子究竟是憋了口何等的內氣,要將這劍氣劍意推到何等地步去,瞧着是有些眉目,可不曉得這一線空缺的劍意,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填得飽滿。」

    「陣道修爲,更是沒看出什麼深淺,技多不壓身不假,然而終歸不是主道,還是叫其餘陣道大家扛鼎最好。」

    而老僕始終納悶處在於,方纔這劍氣劍招疊到一處,聲勢如何都不該這般大才是,縱是僥倖用出,更不該令身居近乎四境的夏景奕避其鋒芒,且瞧來分明是喫癟甚重,遭強行轟入天公臺內,至今都未曾掙脫。古往今來,修爲從來便是壓人最妙的手段,而逆境得勝,而未曾借什麼外物者,鳳毛麟角,眼下雲仲那頭赤龍分明是再無甚餘力,自身內氣在這道引人拍案叫絕的劍氣之下,揮霍得所剩不多,如何看來,都對付不得其餘幾位高手。

    要做到憑這般境界,孤身對上場內這幾位,本就是相當荒誕的一件事,可灰衣的老僕倒是並無其餘動作,同樣也不曾出手,而是坐山觀虎鬥,頂多在望向場內緩緩收劍的雲仲時節,才略微點頭。

    世上歷來不乏生來悟性與經絡奇好,天賦異稟之人,可當真欲要穩定一途,有那等超人一等來當然是要緊,可也絕非可坐享其成,論及天下修行之人,當真似過江之鯽,但果真能走到孤山高絕處的,卻斷然不單單是獨具天資這般簡單。雲仲的劍,自然是不差的,可相比於天下劍道最爲頂尖的一撮人而言,依舊如是位稚童。

    「從前不解,一位分明蒼天都不加垂青,無論經絡還是修行天資,都瞧着相當寒酸的後生,是如何能一步步走到現在的,有幸親眼觀瞧這麼一場生死之間的死戰,還真是能耳目一新。」

    想到此處,老僕又是朝身後望過一眼,卻見不遠處有道流光,正風馳電掣朝天公臺方向而去,近乎是在街巷之間生生踏出道虹橋來,便一時間頓感有趣,隨即就擡單手在額前點了兩指,隨後竟是揚起嘴角來輕輕一笑。早就是聽說過此時時人間有位相當了不得的道門魁首,年月流轉,雖是隱居深山,不過依舊是有相當的斤兩,此番見過這位神通甚是高明的小道童,卻忽然發覺這位昔日道門之首,好像也是位妙人,瞧不上人間這些位尋常俊彥,卻偏偏是挑了這麼位不長身量的小道童。

    一劍殺開重重阻隔,雲仲麪皮上卻無歡喜相。

    尋常時節三境難以應對的劍氣,對上夏景奕,卻總覺喫力,非但只是因其境界略微壓過一頭,更是因其同樣是身在劍道內走出極遠的高手,最是知曉應當如何化解劍氣,不必說尚有這方道門大陣攔擋,硬生生是靠天機與徒衆內氣,勾動符籙連同陣眼,生生消磨去這道劍氣其中大半鋒銳,纔是使得夏景奕僅是將所餘力道吃了個結實,可顯然是並未傷筋動骨。

    更爲要緊之處在於,老道張太平分明是不願再拖延時辰,併攏兩指

    ,天外便是自雷雲之內,再度引下一線雷霆。與先前不同處,這道雷霆並不復頭三道五雷法那般,以聲勢奪人,同樣是不曾有那等仿若山嶽倒懸江流對衝似的浩大氣機氣勢,而是使萬般威儀盡數收斂,到頭只變爲一枚通體硃紅,熔金赤日也似,半枚拳頭大小一團火。但只是初一落下,就險些令天公臺內宿雪盡數蒸騰。

    道門五雷法其中的丹火雷,瞬息降至。

    不遠處的賬房同樣亦是睜開疲憊兩眼,僅是單手做了個託舉的姿態,那頭奔走時節,能引得山嶽傾塌的石虎亦是攔在雲仲身前,天公臺內,一輪劍氣驟然涌出,隨後夏景奕身形落在雲仲身前,回頭朝天公臺張太平與石虎上盤坐的賬房遞去一眼。

    劍客之爭,往往除去所謂意氣二字外,尚有印證劍道的由頭,而修劍者往往出劍,即決生死,少有人出手將兩位修到相當高明地步的劍客攔下,一來是知曉同道中人較量最是容不得插手,二來抵擋已是入了三境的劍氣,並非是人人都有這般本事加身,因此兩人舉動,算是有些破格。

    「夏少俠,不久前去往樓中尋幫手的時節,實則本就無甚禮數,雖說是樓主有心招攬,可惜少俠的分量,倒也未必有那般重,我等接此令時,樓主就是先行吩咐過,指名道姓要將令這位劍客喫癟,即使不取其性命,同樣也要廢其修爲,如是實在廢不得修爲,便令其喫上些苦頭。夏少俠劍氣着實精妙,我等絲毫不疑倘如再花費些功夫,必能誅殺此人,然我等同樣是奉命行事,倘如是從頭至尾不曾盡全力出手,怎麼都有些說不過去。」

    乍看之下氣血兩虛,染病已久的賬房,難得將這段不長不短的話說得清楚分明,朝夏景奕居高臨下抱拳,「既是應了夏少俠相請,必是要將最末一手交與少俠,可規矩便是規矩,還請要恕我幾人,同樣要遞一份力。」

    於是不容夏景奕答覆,青泥口中家家戶戶,都是聽聞一聲虎嘯,勝過懸空其中悶雷鳴響。

    看似如何都很是弱不禁風的賬房,揮手時節倒也是氣勢甚濃,單是這聲虎吼過後,自青泥口四面八方峭壁懸崖,或是荒山野嶺其中,有無數道光華一齊向天公臺周圍聚攏,爍爍光彩竟是一時間可同那道丹火雷比盛,映照得整片青泥口雪夜猶如白晝,而比肩繼踵,紛紛懸在當空,裹繞萬千光華燦燦似星斗的物件,卻是一枚枚半人高矮的狻猊石像,也正是在這位賬房揮手擺袍袖時,盡數舒展筋骨,圓睜兩眼,密密匝匝圍困雲仲周圍。

    朱貴朱梧兩人同樣不再去理會已是耗盡渾身內氣,卻依舊勉強站立的步映清,收起方纔淡然,緩步走到天公臺前,牢牢鎖住雲仲氣息。

    接二連三殺局,而最重的一手殺局,卻是悄然掩藏於夏景奕出劍之後。

    丹火雷迫近,雲仲周身上下無有一處筋骨不覺焦燙欲焚,而這道不同先前的滾雷,威勢實則更重,直逼到近前時,雲仲才覺察出這道火球似的滾雷何其沉重,懸於頭頂數十丈遠近,卻是隔空壓得雲仲渾身骨節生痛,而無一寸肌體不是焦灼欲裂,無一處骨節不曾噼啪作響,只得是艱難擡起頭來,以手中四夫子劍氣暫且阻擋,然而仍舊止不住這枚丹火雷不緊不慢,徐徐向下壓近。

    千萬頭暖玉色石獅齊鳴,卻是令這等獅吼未曾外泄分毫,盡數加於雲仲渾身,而石虎則是生生將原本已近崩毀的道門大陣強行撐起,在賬房憑狼毫再度朝頭頂加重一筆王字之後,大陣頃刻之間穩固,縱然是雲仲以四夫子劍中連綿不斷劍氣,阻攔丹火雷連同玉獅子齊吼,奈何在這間隙其中,尚有朱家兩兄弟頻頻遞出刀棍,長棍挑動起一道坦途,而雙刀如影隨形,連番刀芒於雲仲周身處炸開,盡是刀芒破碎聲,接連破去雲仲賴以護身的內氣劍氣。

    不必言說是三境,哪怕四境中人親臨,脫逃一事倒是容易,然而欲要憑一己之力抵住

    這四位聯手攻伐,未必就能應對自如。

    方圓十里,大片大片以天公臺爲中央的青石土木,頃刻之間被這等數位三境放手施爲下的雄渾神通給扯得波碎,甚至許多青泥口樓臺,一時皆是搖搖欲墜,青磚彩瓦,或是尋常人家院牆門檻,均被撕扯得震顫起來,垂死掙扎似傳出瘮人哀鳴來,便不需去揣測,此時衆矢之的,被種種強橫神通圍困於原地的雲仲,該是怎個淒涼慘淡景象。

    同夏景奕交手時節,就已是負創,如今幾人聯手之下強行鎮壓,更是使得雲仲連番突出數口血來,雖是有四夫子劍支撐身形,可雙膝已是近乎觸地,連番吐出的血水,很快就被殘雪吸得飽足,甚至不曾流淌,而是很快便凍爲硃紅淺冰。

    雪夜最適殺人滅口。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