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天光雲影見重陽
    大夢初醒。

    劍客晃晃很是迷糊不清的腦袋,向四周好奇張望時,倒真是結結實實吃了一驚,隨即翻身坐起,卻覺周圍大風洶涌灌入口中,一時間自喉間至小腹,皆覺冷涼,好似是嚥下數十枚老冰,相當不自在。

    而除此外,劍客置身之所,同樣是令其驚駭的源頭。

    雙足踩到空若無物地,時常有彩雲自腳下悠哉遊哉而過,借大風鼓動,時快時慢,而除卻彩雲之外,日月星河同時於腳下穿行而去,只需劍客微微低頭,就可窺見腳下不遠處,有成片成羣的大星滾動穿梭,而不知其去向何處,日居正中,而無數圍繞大日滾動的星辰或明或暗,無窮無盡,只是稍稍觀瞧,總覺目眩神移。

    往往時節,劍客總以爲自己眼神不差,奈何眼下時節,日月星辰流轉滾動時,倒的確是看不清其紋路,只能相隔不遠,朦朧之間窺見蒼涼古舊,全然不能揣測其存世多少時節。在無窮星辰滾動正中央,一枚不知寬窄幾許的灼熱星辰映照四方,周遭星辰光彩,皆由此而來,正是因此,雖說是無人相告,但劍客總覺得這道星辰,理應是晴朗時節,天外日頭。

    雲影穿行,而罡風肆虐,那道像是沉入腳下不過百丈遠近的灼目星辰,正在緩緩轉動,以其雄奇精巧偉力,逐漸推移年月,而這件事已經做過許久,亙古長存。

    如這等怪誕雄偉的古怪夢境,雲仲曾見過數次,雙魚玉境其中光怪陸離,時至如今仍是時時回想,但眼下這等奇崛景象,着實還是令人覺得,自個兒仍像是見識短淺的鄉間人。

    低頭時能見星斗隨大日滾動遊離,而擡頭時,最先瞧見的,卻是瓊樓玉宇,更有連綿交錯山巒橫脈,蜿蜒曲折龍蛇穿行,有那等不知高矮的險峯,近乎已是將鋒尖穿破彩雲,好像伸手可觸,怪石嶙峋,而能見山間老猿,天曉得耗費過多少漫漫流年,纔是攀上這數座能穿透雲霧的雄奇山巒,此時無意間擡頭,卻窺見雲仲身形,倉皇叫過幾聲,便隱於峯頂古樹開枝散葉極廣的葉片內,可仍舊偷偷朝雲仲看去。

    老猿猢猻豈能知曉,爲何雲端有這麼位如何瞧來都是尋常至極的人,於是紛紛惶恐吼叫,空谷傳響,卻是使得雲仲相當不懷好意地掀起嘴角,輕聲笑過兩聲。

    相比雙魚玉境,此地樓臺規模,總要更爲粗獷雄奇,單是擡頭觀瞧不久,雲仲便發覺天外倒掛的這許多座樓臺,飛檐處竟是有走蛟纏繞,即使是頤章京城都未曾見過有這般景象,而飛檐經多年風吹日曬,已是斑駁古舊,並不像是有人煙。數千道江河溪渠橫流,而蒼涼粗獷舊城宮闕連綿成片,古木參天,雖是相隔甚遠,依舊能看清其粗大枝節藤蔓,神祠之外飛鳥盤踞,時常掠過高天,而云仲只需微微擡頭,便可窺見鳥背處的翎羽,正在日光映照之下,散發出數色並存的光暈。

    「天底下還有這般怪的地界。」

    而隨雲仲自語,穿行於雲仲腳下的彩雲處,卻是忽然顯露出這麼一道人蹤來,忙不迭咳嗽兩聲,似是遭雲霧嗆着,纔是蹣跚着從停留於原地,遲遲不散的雲霧裏邁步走出。

    來人形貌蒼老至極,不知其年歲,只是麪皮處似是老松枝幹,斑紋遍佈老紋縱深,條條溝壑穿插老斑,甚至連顯露在外的雙手,都是極似枯枝,而背後卻是馱着一枚瞧來極不相稱,甚是厚重的一枚斗笠,大概是多年來都不曾修整過,單瞧這枚斗笠,總覺泛黃開裂,甚至都有那等翻卷毛邊袒露在外,手中掂着枚竹杖,正眯起渾濁老眼,上下打量雲仲。

    四君其中的北陰君,年歲最長,而手段玄妙,然而露面卻是不多,同雲仲交情同樣不比東檐南陽兩君,此時窺見雲仲恨不得多生兩隻眼四下打量模樣,難得一笑,「如何,老夫的地盤,相比起那雙魚玉境,怎麼都不該有過多的差別吧?不見得有雙魚玉境大,但古往今來前來

    此地的修行中人,哪個不是誠心歎服。」

    沒等雲仲接茬,北陰君就是走上前來,以竹杖敲敲雲仲頭頂,同時也將方纔一抹笑意盡數收斂。

    「道門的五雷法,古時候曾有那等賢才大能,險些比肩道祖,凡五雷一動,萬鬼伏誅,單是靠這手五雷便可鎮壓羣雄,甚至一座當真可稱得上有高人坐鎮的仙家洞府,都未必能攔下這五雷,如今卻是稀罕,見過喫丹藥靈寶的瘋癲癡人,倒是不曾見過幾個膽敢生喫五雷的後生,若不是知曉你小子爲人,還要當你是一心求死。」

    知曉北陰君手段高明,雲仲同樣是不藏掖,只是相當熱絡上前攙扶,嬉皮笑臉,「這不是走投無路麼,誰能成想那等地界,能有數位三境高手下這等殺局,再者起先就有些念頭,貪心得緊,纔有這般舉動,卻是不想生喫一道丹火雷,就又是能在此同前輩相見,福禍相依,焉知非福。」

    兩人漫無目的走動,北陰君雖說是腳步瞧來蹣跚,但總是穩當,足下生根,行至那座刺破彩雲的山峯前,纔是堪堪停足,將身後斗笠取下,慢悠悠放在身前,這斗笠竟是仿若飄蕩水中,懸在當空,而後慢悠悠坐下,低頭看看流轉滾動的散亂星辰,過去許久之後,纔是重新擡頭,同雲仲一字一句講來。

    此方虛境,喚重陽境,雖同樣是憑雙魚玉境爲基所生出的一方虛境,但入雙魚玉境之人,未必便能入重陽境,如說是雙魚玉境能令玉境中人體悟日月穿行,砥礪技法,而這方重陽境,便是打磨來人體魄,非那等觸及門檻者,不得入此境半步。四君其中,人人皆把持一方玄境,而由北陰君所掌的重陽境,多年來能走到此處的修行後生,少之又少。

    也是從北陰君慢條斯理蒼老言語其中,雲仲得知古時修行中人,法門未必就有如今這般高明,就如是古時野史書卷其中,言說有神兵利器,足能開山裂甲,可擱在今日,八成是不如日漸攀升的鍛刀鑄劍手段,江山代代賢才,法門日漸精進乃是大勢,雖說是古時法門並不見得能盡傳於後世,然而流傳至今的神通,大抵是要比古時高明出不知一星半點來。而神通此事,往往同種神通落入不同人手中,亦不相同,就好似是學劍,劍招劍路由師門傳授,可未必便適宜自身動用,術法同樣是如此,於是強弱二字,不單單因其本身,更因其施展者的本領如何。

    而但凡是法門內氣佔上風,便引得世情變轉,古時憑修體煉身的那等武夫,因其路數之上始終是有這麼一道龍門,於是使得無數絕豔之人,無可奈何受阻,或許是終生不得踏入修行半步,這道橫亙與凡俗武夫,與修行人之間的天關,終究是使得無數人鎩羽而歸,折戟沉沙。

    於是這方重陽境,如何都有些荒涼殘舊,無人問津,大抵數十年間,只得是有零星幾位憑自身膂力,強行越過龍門的武夫,走上修行道後得來一身不淺的修爲,而終日練體不輟,纔可走到這方玄境來。

    「內氣是妙,不過好像如今的修行人,從來都是太過重看內氣境界,而練體者甚少,一來是要受無窮苦頭,二來即使是有一身相當蠻橫霸道的體魄,內氣不濟,照舊是不能敵過旁人,有內氣護體便已能應付下大多時節的攻伐,再者有這麼一道龍門阻攔,出力不討好,當然是走上這條道的,少之又少。」

    「憑你多年錘鍊體魄,身在自家師門中打下相當結實的根基,雖是不易,但遠遠還未到觸及重陽境的深淺,眼下憑生喫五雷這般荒唐舉動,算是投機取巧得來的道果,自然是要還的。」

    雲仲愕然,不過仔細想來,自入南公山以來多半是勤懇練劍,才得來這身還算壯實的體魄,正是憑如此,纔在連番負創,甚至生死險境其中得來生路,生生一路撐將過來,不過要同那些位大武夫相比,即使臉皮再厚,同樣是有些汗顏,於是訕訕乾笑兩聲湊上前去,「那依北陰君所言

    ,咱是應當從何處補舊賬纔好?即使是入玄境很是有兩分輕車熟路,可外頭尚在生死關頭,總是心急如焚,當然是不能同四君相比,倘如是當真有四君一星半點的高矮,又怎能成天遭人算計。」

    北陰君滄桑老臉稍稍緩和些許,不過依舊不曾搭理眼前這小子看似極不經意的馬屁,只是瞥眼看過眼中光彩相當誠心的雲仲,擡手朝眼前高聳山巒指了指。

    「你若能觸碰一頭猢猻或是老猿,重陽境便算你走過一趟,終歸是親疏有別,按交情替你寬限些許。」

    「再者來,甭在我眼前哭慘,除卻毀了身衣裳,你小子固然是遭人暗算,可到現如今也未曾真喫虧,反而是憑體內後手化解了這丹火雷的駭人力道,火中取粟得來的造化,千萬別得便宜賣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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