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知否,知否 第四十四章 撲朔
    許多年後,在場的各位富貴人家,仍能將這幕盛景同他人繪聲繪色的說起,且眉宇之中盡是自傲。

    如流瀑似的紅綢自廊橋淌下,又猶如錦花般,與燈籠火臺相映,燈火投迎中,更添三分富貴,在濃如胭脂的紅綢裏,驀然滑落出位一襲紅裝的美人,淺笑間端的是顧盼生姿,如鄰家小女初成,蹦跳間就穿過座位,登上高臺,朱脣輕啓唱道:

    “春花亭外風驟雨,哪年悲聲覓寂寥。

    隔簾但見一花轎,必爲新婚走鵲橋。

    吉日良時需盡歡,何苦淚雨喂瑤蓮。”

    唱腔婉轉高絕,似杜鵑啼血,黃鸝失羣。低落處反而驟然調門,勝似雨點滴滴從空處落下,未砸柳絮,先顫心頭。

    “莫芸,竟是她登臺?”不知怎的,此刻霓酥驚駭莫名,站立不穩,險些打翻了一位在牌樓落座貴人的茶壺,打攪聽戲,這可在戲臺上下最爲忌諱,一來面子掛不住,二來雜役抹桌,又要白白分神。若是一般的戲曲也就罷了,可既然那位喚作莫芸的女子登臺,霓酥就自然算不得角兒,被這位貴人一把推得趔趄,坐倒在地,口中卻仍舊失魂落魄的唸叨些什麼,左右女子見狀不妙,告罪幾句,將霓酥半推半架送下廊橋,相當狼狽。

    “老爺,這莫芸唱腔着實驚豔,只怕即便在都城,也能在諸多紅角兒中摘來榜眼往上的頭銜吧?”一名家丁打扮的男子趁着停頓功夫,討好似的低頭,在身邊端坐的富家翁耳邊問道。

    “榜眼?那倒難說。”富商應聲,雙目依舊緊盯臺上那名紅裝花旦,目光炯炯。“老爺說的是,都城水深,這窮鄉僻壤稱尊,可到了都城就難以出類拔萃,比不得老牌角兒。”

    “你懂個甚戲。”富翁趁着難得的空當,忙不迭地向口中灌茶,潤潤方纔因叫好而乾澀的喉嚨,左手伸出大拇指,向上虛舉三下,“只怕那位見了,都要將這女子當寶貝供奉起來,至於京城那些所謂的大家,甭說榜眼,即便是狀元郎,給她提鞋都不配,調門可勤練彌補,但唱腔韻味,傾盡數十年苦功也未必學得來。不過今兒勝在這天馬行空的開場,至於嗓音,或許是許久未曾登臺,頗有幾分生疏,不過無妨,此回過後,清河園算攀上高枝起死回生,往後登臺的次數,當然也水漲船高,將嗓子練回來就是。”

    第二日大清早,吳霜睡夢中被嘈雜人聲驚醒,不遠處的雲仲亦從牀上蔫頭耷腦坐起身,將周身的骨節伸展開來,伸腰扭背,精氣神好轉不少,雖然腦海中仍隱隱作痛,不過相比前些天的苦楚,舒坦不知多少,眼下疑惑的看向吳霜,仍是有些莫名其妙。二人出門觀瞧,卻見到那名精悍的漢子立於院口,正用肩膀費力的頂住院門,院門外人聲之鼎沸,險些要將吳霜腦門掀開。二人幫閻寺關頂住搖搖欲墜的院門,這才詢問緣由。

    “合着鬧騰半晌,都是爲了一睹你家班主夫人芳澤?”吳霜詫異,這等事他還從未見過,即使各大都城繁華郡縣的角兒,也頂多是唱戲時追捧,下了戲臺將戲服一脫,不說無人問津,也不至於如此大陣仗,聽這聲音的喧鬧程度,門外怕是起碼有三四十號人,因此吳霜也不由得看幾眼閻寺關,這漢子乍看平平無奇,行走之間足下生根,大概是修行了某種不知名的內家拳功夫,且程度不淺,否則亦難以一人之力頂住院門,使得院外這羣人無法闖入。繞是吳霜見多識廣,但總有未曾見過的內家拳門路,一時半會,無法看透這漢子練習的是哪門哪派的拳法。

    院外人久攻不下,自然就不願再耗費時光,只得悻悻退去,口中難免嘟囔着晦氣之類的話語。此時院落正中的房門敞開,走出一位形貌端正的男子,笑意溫醇的同吳霜打個稽首,請吳霜雲仲二人在院中石砌小桌坐下,閻寺關則從側屋端來一壺清茶,三隻茶盅,三人就如此在小院中落座。

    “我乃是這清河園的班主,前兩日忙於夫人的登臺一事,就連貴客入住都不曉得,若不是登臺事了,幸虧今兒閒暇下來,不知要再失卻多少禮數,實在多有怠慢,還萬望二位海涵,再者就是多謝今日替小園解圍,夫人昨夜受涼,怎能抱病去見這些貴人,若非二位相助,只怕小園的柴門,都要被這羣輕佻登徒子拆將下來,今日之事,實在多謝二位。”男子言語極有分寸,且儒雅隨和,與其他伶人的牙尖嘴利似乎略有不同。唱戲乃是圖個溫飽,唱腔唱詞爛熟於心,卻不見得腹中就較他人多出幾兩墨水,尚無餘糧餬口,哪裏有甚閒心去讀讀野史正傳?於是乎,多數伶人與風雅並無干係,只有極少數大紅大紫的紅角兒,用不着操心喫穿用度柴米油鹽,才顧得上風雅二字。男子信手將二人面前的茶水斟至滿溢,繼續說道:“我姓程,名鏡冬,兒時雙親亡故,於是至今仍未取表字,不知二位?”

    吳霜掃一眼男子倒茶的右手,豪爽抱拳答道:“好說好說,在下吳典,旁邊這位是我外侄鍾仁,我二人從上齊一路南行,欲往頤章國買賣草藥,途徑此地恰逢外侄身體不適,便來此借住,多有叨擾,如今外侄痊癒,想來明日便可動身上路。”程鏡冬好言相勸,讓吳霜在此多留幾日,也好報答今日解圍之恩,卻被吳霜婉言相拒,說攜帶的草藥,若是在路上耽擱久了,草藥失去出土時的鮮靈勁兒,那這趟便真是血本無歸。無奈之下,程鏡冬只好應允,同閻寺關一道出門去了。

    “納悶師父爲何扯謊?”待程鏡冬與閻寺關二人腳步漸漸遠去,沒等少年出言問詢,吳霜便懶洋洋走過院內石質屏風,稍微停步,繼續道:“也許事事都與你講明白,也未嘗是好事,這江湖爲師怎能始終伴你左右,終究要自己想想纔對。酒滿迎客,茶半則是恐客人燙傷了手,而今日這位班主雖然口頭上禮遇至極,但這滿滿當當乃至溢出的茶水,卻相當有意思。”

    雲仲疑惑,這幾日三餐皆是師父在周邊店面買來,況且出手相助趕走前來攪擾的渾人,怎的就要趕着走了?再者,行走江湖隱姓埋名者多矣,即便少年乃是個雛鳥,就憑拿話本看過幾回,也知曉江湖中人這檔子喜好。但以吳霜的性子,向來不會虛報姓名,這番爲何刻意報上假名,難不成此處有什麼人物,連自家這位信手御劍的師父也不敢說能穩壓一頭?

    ”你入我門下,算起來也有半載之久,不如爲師先來考校考校你。“胖掌櫃回到石桌處,雙臂撐起腦袋前傾,順手拿起茶盅,嚥下一口差不多溫涼的淡茶,”在你看來,先前那位姓閻的漢子,同戲班班主,這二人是何來歷?“

    少年皺眉尋思片刻,略帶遲疑的開口答道:”回師父,單聽口音,雲仲實在難以分辨此人是何方人士,彷彿與班主並非同鄉;力氣了得,常人也難以一人之力頂住柴門。除去這些以外,徒兒實在難以看出其他門道。“”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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