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知否,知否 第七十一章 兩談
    佛首道首二人圓寂,而五皇子的確手腕驚人,將大權正統竭盡掌控,將本來將傾大廈,強行推至正軌,吞併紫昊四十餘城,最後逼得紫昊聖上求和,才堪堪作罷。不過佛道的樑子,算是正式結下了。

    起因是朝廷動盪之時,史官只是寥寥數筆記下道首話語,並未記載其他。況且朝廷爲防走漏消息,誅殺了好些口風不緊的官員,當時情景如何,百姓徒衆一無所知。而後世的國君因羞於這段十子奪權,只留下某年某月紫昊來犯,被先帝率強軍擊潰,連克四十餘城。就連二人拒敵力戰而亡,亦從史冊中刪減一空,只有在某些野史中才能尋覓到當年的蛛絲馬跡。一時間衆說紛紜,各有各的理,幾乎可以以假亂真,活生生謅出本史書。

    有人言分明是道家之首與佛門有舊怨,以佛徒性命逼迫佛首同他赴死。更有人言之鑿鑿,說哪裏是一同赴死,定是道首瞧見佛門勢強,恐其一家獨大,便使見不得人的手段伎倆害死佛首,自己則是詐死,待到風頭過去再出來攪動風雨,不信誰便去起開棺槨,瞧瞧當中是否有骸骨。要知人言可畏,流言蜚語向來容易流傳。

    偏偏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竟還真的有佛徒趁着夜色,欲前往道首埋骨地一探究竟,親眼求證是否如他人所說那般。不想卻被道家弟子覺察,險些將他亂棒打死,扔出墓冢所在的清淨地界。三番五次激進舉動,終於觸怒了道門弟子,兩方在距京城十五里處火併,出動近千徒衆。

    這些種種,使得佛道如今水火不容。

    吳霜似乎也自覺失語,連忙起身行禮。畢竟老道輩分極高,有些長幼尊卑,吳霜還是能理清的。

    老道見吳霜這幅德行,老臉上的怒容緩緩褪去,朝吳霜擺擺手,隨後便有些感嘆。現在的吳霜毫不知曉,接下來他聽聞的這番言論,竟然是出自道門前一任道首所出。

    “小子,佛道之爭本質就是天大笑談,乃是有心之人蓄意挑撥,且在朝廷一再壓制之下依然傳得沸沸揚揚,這事本就蹊蹺。”

    吳霜雙目微凝,“難不成是…”

    “看來這些年沒白跑江湖,”李抱魚伸手將背後的道童抱到懷中,而後輕輕放在草地上,和藹道:“去找那小哥玩兒去。”道童有些不樂意,他還想拽下幾根老道的銀絲,將來留作閒暇時,在那幾顆光禿老樹上打結,想來銀絲飄動,斷然比如今這副模樣順眼得多。幸好老道不知道童心思,否則大概又要捶胸頓足,如頑童般鬧騰半晌。

    支走道童,李抱魚用枯瘦老手摸摸髮髻,暗自鬆口氣,隨即將純白道袍撩起,盤膝坐在如瑩綠草上,“你既已看出本質,可否知曉爲何如此對付佛道?”

    “大齊易主,那位五皇胸懷恐怕不及他父皇,畢竟王權在一國之主眼中,可謂重中之重。佛道等五教影響甚爲廣遠,若是不加之制衡,只怕日後橫生枝節,對他不利。”吳霜很快便想明白其中癥結,沉聲應答。

    “不錯,正是如此。”李抱魚眼中欣賞之色,甚爲濃郁,這位方纔還無半點高人儀態的老道首,此刻眼中滿是歷經風霜後的古井無波。

    “自從五皇子掌權之後,五教每況愈下,乃至魁彌牧三門都先後從大世中黯然退場,往後數十年,沉寂已久的三門再也無成羣結隊的教衆,尋遍大齊估計亦只剩零星的幾位,再也不復往日的盛況。餘下佛道兩門由於根基深重,才勉強支撐到今日,可真是苟延殘喘吶。”

    老道撣淨身上道袍,偶然發現左側大袖上趴着一隻幼蝶,小心翼翼將其抖落,用掌心接住,仔細地把幼蝶掛於一株堅韌高草處。

    萬物見我,一如我見三清。

    雲仲有些犯怵。

    他這但凡見生人就語塞的癥結,直到今日也未曾有太多改觀,此時瞧着滿身稚氣但神情頗爲傲然的道童,張口甚是艱難。在腦海中尋思半晌,少年才木訥開口,“河邊摸魚,去不?”

    一大一小,一位是破爛白袍的少年,一位是粉雕玉砌的小道童,因二人師父的緣故,碰巧湊在一道,又碰巧兩人腹中皆是空空。

    入夏已有幾日,溪水不再同以往那般刺骨,但仍帶涼意。少年將褲腳袖口挽起,褪去鞋襪,一腳深一腳淺踏入水中,身形俯低,靜立水中等候。

    不多時,便有條兩三掌長的魚兒經過,搖頭擺尾正欲從少年雙腿旁遊過。不料還未等反應,就被少年捉住,猛然一拋甩至河岸邊,動作之快,幾乎就在一息之間。現如今雲仲的身手着實比往日快了許多,練劍行氣,正悄然將他身手力道擡升起來,捉起魚更加輕鬆。很快河岸邊沿之上就多出幾條分量十足的魚兒,被少年用長劍碎塊剔除乾淨,扔在一邊待烤。

    從始至終道童瞧得無比認真,雲仲捉魚時,於他眼中彷彿有道輕靈軌跡,似是劍氣般環繞在少年通體上下,輪轉不絕,穿蜂引蝶。待到道童回神時,少年已然生罷火,將魚用枯枝貫穿,置於離火舌一寸處烤着。

    “你在哪學來這一手捉魚功夫的?”道童頭次開口,問得雲仲一愣。

    “我家鎮子邊上有條河溝,每逢這時節魚兒繁多,捉着捉着,自然就手熟了。”

    道童點點頭,同時亦蹲在火邊,青煙盤桓而上,於微風中飄出甚遠。

    “你同你師父,好像都很窮很窮。”

    雲仲笑笑,估摸這道童未去過小鎮那麼偏僻的地角,於是便含糊答道:“還行,尚能滿足溫飽。”

    “哦。”

    好一陣子過後,道童又問道:“你隨你師父一路南下,可想過以後要做什麼?”

    “做大俠啊。”雲仲答得很快。

    “做大俠便不會窮酸了麼?雖然我覺得銀錢甚髒,可山下的人似乎都拿它當寶貝。”

    “窮也能做大俠,富也能做大俠。”

    少年似乎覺得回答過於敷衍,又補充道: “我小時候很窮,常常惦記那些大戶人家,能買齊全整套豪俠傳,可走了這麼久江湖才發現,有銀子未必就能活得輕鬆自如,沒銀子亦未必就活得毫無意趣。能否做成一件事,離不開銀子,也離得開銀子。總之我覺得吧,逍遙舒坦,爽爽快快砍惡人,活得快意,都能做大俠。”

    “做好事嘛,哪管錢多錢少。貧富同想不想做,能不能做成,好像是兩碼事。”

    正與吳霜閒聊的老道,衣襬處的陰陽圖動了動。

    老道的嘴角也跟着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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