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話一出,別說土生土長的宋春安了,就連見過世面的宋瓷都覺得不靠譜。
倉廩實而知禮節,物質需求滿足了,纔會追求精神上的享受。
這會兒人們普遍連肚子都喫不飽,滿大街連件不帶補丁的齊整衣裳都少見,誰捨得花錢去看電影啊。
別是遇上騙子了吧?人販子?
宋瓷懷疑地上下審視老大爺,腦子裏想着那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宋春安不動聲色地後退兩步,把閨女抱得更緊。
大爺形形色色人見得多了,當真是喫過的鹽比這爺倆過的橋還多,呸,是喫的米還多,眼睛利着呢,一眼瞅出這爺倆的戒備心思。
或者說,人家壓根就沒打算藏着掖着!
說不定還打算喊搶孩子,招人來抓他呢。
大爺又好氣又好笑,趕忙自報家門:
“別緊張,我不是壞人。這是我工作證,你們看看。”
宋春安瞄了一眼,面上微笑不變,只是少了真誠,微微提高了聲音喊:
“原來是袁向前袁大爺啊,你好你好。”
袁大爺收起工作證,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指指胳膊上的紅袖箍:
“你喊什麼?我戴着這個,要真是眼生的,早被羣衆舉報了,還等着你?”
被揭破心思,宋春安也不尷尬,嘿嘿賠笑:
“沒有沒有,您老多心了。那啥,我媳婦在裏頭等我倆呢,先進去了啊,失陪。”
“你站住。”袁大爺見他嬉皮笑臉地要溜,沒好氣地把人喊住。
“我真沒騙你們。我大兒子在省城工作,兒媳婦她親大伯是S市電影廠的。他們要拍個什麼電影,說好叫我大兒家的小閨女來演。”
“我大兒子跟他媳婦工作都忙,我這小孫女自打出生,就一直在省城長大,還沒回來過。我大兒子跟兒媳婦就商量着,趁這回拍電影,叫孩子跟她大外公回來看看,順便拍拍咱老家,給做個宣傳,也是他爲家鄉盡的一份心。”
宋春安不時點頭,瞧着聽得挺認真的樣子,就是不肯靠近,離着四五步遠,隨時準備抱閨女跑走。
拍電影什麼的,有什麼意思。
時令顛倒寒暑不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下跪打滾說來就來,跟瘋子一樣,還得被導演罵;
喫的盒飯又不好,道具準備的大餐都是半生不熟的,能看不能喫的樣子貨,水果糕點什麼的也都有數,都要算經費,不能隨便喫;
還得拍夜戲,拍跳崖戲落水戲亂七八糟戲,總之可遭罪了。
喫不好睡不好的,她纔不幹。
可她是個有禮貌的孩子,大人說話的時候,她儘量不插口。
言多必失。
畢竟她現在才四歲半,正常小孩子該什麼樣,她還有些拿不準。
袁大爺打開話匣子,一時間關不上,也有憋着一口氣想洗刷自己嫌疑的意思。
他這一身的正氣,怎麼會被人誤解成不法分子?太過分了!
“原本一切都安排得挺好,我那小孫女也平平安安地來了。誰知道她一路上不暈火車不暈電車,到了咱家卻躺下了,喫啥吐啥,炕都起不來。”
“可人家電影那頭不能全部停工,只等她一個人不是?我那親家大伯就說,乾脆換人,在咱當地選個有靈氣的小女孩兒頂上。”
“這不,我就瞧上你家丫頭了麼。真是好事,不騙人。”
袁大爺唾沫都快說幹了,可見這爺倆還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也急了。
“你們咋還不信呢?這樣,我二閨女就在供銷社裏頭當主任,你們儘管找她打聽去,有一個字謊話,我擼紅袖箍當衆跟你檢討!”
“哪用得着這樣,大爺你言重了。”
宋春安聽他賭咒發誓的,笑着敷衍兩句,還是不肯鬆口。
宋瓷更省事,直接扭開臉,裝聽不懂。
袁大爺氣樂了,加碼:
“我叫我閨女給你們拿點處理貨,不用票!”
“成!就這麼說定了!”
宋春安一口答應下來,笑得別提多樸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