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勝男湊近閨女耳朵邊柔聲哄着，先前捂住她耳朵的手又移向額頭，觸手生燙。
“又燒起來了。”
李勝男又氣又急，嫌惡地斜了院子一眼。
“見天鬧騰！小子鬧完了閨女鬧，小的鬧完了大人鬧，存心不想叫咱們好過是不？！”
宋春安沒理會她的牢騷，兩手對搓兩下，探進被窩裏去摸閨女後背。
“發汗了，可能打的退燒針起效了。你別急，先給閨女喂點水，瞧這嘴脣乾的，別再裂口子起皮，那得多疼。”
李勝男擔心閨女的心佔了上風，壓着火氣推他一把。
“你去倒水，兌點紅糖。我給寶兒把溼衣裳換了，挪到咱被窩裏，省得再冰着她。”
宋春安麻利出去：
“有麥乳精，我給泡。等我回來一起換衣裳被子，省得你一個人弄不好，再叫閨女着了風。”
宋春安關上西屋門，沉着臉朝院子低吼一聲：
“都消停點，家裏這老些客人在呢，要點臉！”
宋老爹這會兒工夫也到家了，坐那摸着手裏的菸袋鍋子，耳朵上還彆着一支雪白的捲菸，應該是楊導演他們散的。
老頭兒撩起眼皮子瞅一眼老五，菸袋鍋子叩叩磕兩下凳面，溫吞吞說：
“急眼了？有用？該幹啥幹啥去。”
宋春安知道老頭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的磨嘰性子，咬咬牙忍下到嘴邊的那句“我跟你說不着”，在外人面前給他爹留足面子。
“孩子做夢被嚇着了，這會兒又燒起來，哭得醒不過來，我給喂點水。”
宋春安耐着性子跟楊導演他們解釋一句，拿搪瓷缸子衝了半缸子麥乳精水，邊攪拌着大步回了西屋。
“我去看看妹妹。”
顧明璟出人意料地起身跟過去。
反正導演說過，要讓他多跟宋瓷相處，彼此儘快熟悉起來好拍戲。
他這是奉命辦事，不算唐突。
衛曉芙膽子小，嚇得縮在角落裏無所適從，恨不得誰都看不見她。
見表弟突然冒頭，她眼底閃過一抹訝然。
小璟主動過去探望病人？
他跟宋瓷才頭一天認識吧？居然願意接近她？
這太不可思議了！
這麼一想，先前被忽略的一些細節，便齊齊涌上心頭。
自打倆孩子一見面，宋瓷小嘴叭叭的故意氣人，就把她弟給氣着了。
她發誓她看見小璟臉色變了，後來還跟宋瓷有來有往地吵嘴。
就像個普通孩子一樣。
他還吃了糖水雞蛋！
不會也是看宋瓷喫得香，才願意動勺子的吧？
衛曉芙莫名覺得眼熱。
她家彆扭又挑食的小璟，終於又有正常孩子的反應了！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他們總算可以放心了。
顧明璟跟去西屋，鼻子突然一癢，忙擡手用力揉了揉，將噴嚏忍了回去。
要是被人誤會他感冒，會擔心他傳染給小丫頭，然後把他趕出去吧？
外頭那麼吵，那麼煩……
宋瓷恰好這時睜開眼，懵懂的視線裏撞進門口直挺挺站着的少年，眼眶裏蓄着的殘淚不受控地掉落下來。
顧明璟心裏突然無來由的難受。
他默默看着那邊親密無間的一家三口。
母親抱着孩子給她擦淚，父親耐心地舀起一勺糖水吹涼了哄她喝；
大人彷彿擁有數不盡的溫柔耐心，小孩子委屈又享受得理直氣壯。
顧明璟看着看着，悄悄捏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