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急了，先質問一句老演員，不等她回答，就急匆匆趕過去查看宋瓷受傷的情況，手裏劇本大喇叭連帶墨鏡全撂了。
“我沒……”
牛芳菲看看自己的手，也有些慌，可沒人聽她解釋。
她捂着自己還有點火辣辣的手背，委屈歉疚又茫然地也湊過來。
她因爲長相兇，演的都是反派角色，特別招人恨。
拍的片子一上映，總是被觀衆罵，更嚴重的時候，就連菜販都不賣菜給她。
她也理解觀衆的憤怒，說明她角色塑造得逼真嘛，也是對她業務能力的肯定不是？
誰都想當主角當英雄被人誇，她也不例外。
可那不是條件限制嘛，長得不像好人演不了主角，怪誰？怪她爹媽沒給她生個好皮相？那也太不懂事了。
而且一部戲裏看的就是矛盾衝突，好人與壞人、英雄與反派之間的恩怨情仇明爭暗鬥，紅花總得綠葉襯，都一樣幹革明工作，哪裏能挑三揀四？
反派總要有人演的嘛。
這是她的工作，領了工資的，那就沒啥可抱怨的，還得把本職工作盡本盡力幹好。
身爲一個反派專業戶，尖酸刻薄奸詐狡猾都小意思，扇耳光抽鞭子上刀子也不稀奇，都演熟了的，絕對出不了錯，不然導演早開了她了，還能留她在這一行混到現在？
更何況剛剛跟她演對手戲的是個四歲多的小丫頭，比她小孫女還小呢，她護着還來不及，哪裏敢真打？她又不是真的反派。
她敢保證，剛剛那一下雖然聽着響，但她提早拿另隻手墊着，真抽她自己手背上了，應該沒碰到人才對。
可再一看小丫頭一骨碌摔飛出去，哭得爬不起來的可憐樣子，她心裏又有些不確定了。
難道真打實了？
她演戲從來都全力以赴，務求盡善盡美。
剛纔那手勁她可半點沒收着，要真打着孩子，可不得了，說不定就會臉腫牙掉耳朵失聰！
“沒事吧？要不趕緊送醫院看看？”
牛芳菲急得直搓手，恨不得把自己惹禍的手剁了。
這要真把人家孩子打出個好歹來，她拿什麼賠？
宋春安哪顧得上其他，一把將閨女撈到懷裏抱着，就去掰她的臉。
火冒三丈的話戛然而止。
宋瓷的小臉上玉白一片，連點紅印子都沒有。
宋瓷還朝他擠眼睛呢，小手使勁推他，實在推不動了，才小小聲說：
“爹你快退開點，導演還沒喊停呢，還得接着演。”
宋春安眉頭皺得死死的，見她臉上沒事，又去擼她的袖子跟褲腿，果然擦傷了。
夏天衣裳薄，剛纔那一下摔那麼狠，衣裳壓根不抵事；
胳膊肘跟膝蓋都擦傷一片，傷口滲出血絲，還沾着泥土，看起來悽慘無比。
宋春安虎着臉，抱起閨女就走。
“不拍了！”
宋瓷見勢不妙，趕忙安撫生氣暴走的親爹。
她兩隻小手啪地一下夾住她爹的臉，笑嘻嘻哄：
“爹別生氣，是我自己摔的。這是在演戲呀，都是假的，不怕啊乖。”
宋春安怒火中燒，又不忍心衝閨女發作，冷冷瞪了一臉愧疚的女演員一眼，口氣硬邦邦問閨女：
“她真沒打你？推你了吧？你別怕，老實說，爹給你做主！”
牛芳菲硬着頭皮承受孩子家長指責，這會兒她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太過入戲失手了。
宋瓷搖頭，認真解釋：
“真沒有。我們是在拍戲，又不是要打架，說好了都是假打的。牛奶奶沒碰到我，剛纔那巴掌聽着響，其實打在她自己手上了，我一點都不疼。”
“她也沒推我。就是我想着，捱打的人不能傻站着不動，那樣別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就是欺騙觀衆。”
“我都拿了工資的，得把戲演好纔行，所以我就順着摔倒啦。是不是把爹都騙過去了？我演得很好對不對？嘻嘻嘻。”
宋瓷喜滋滋地笑，滿滿的成就感。
她可是幹一行愛一行呢，快誇她！
宋春安臉更黑了，瞅瞅她還在滲血的胳膊肘跟膝蓋，再看閨女明媚的笑臉，就覺得刺眼！
他捧在手心裏護着，捨不得戳一指頭的小閨女，當着他面摔成這樣，還回過頭笑着哄他？
他知道他閨女不傻，那就是顧忌着那十塊錢工資吧？
不就是十塊錢嗎？值當他閨女遭這份罪？他還上還不行嗎！
“回家！這戲咱不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