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起了他現在的身份。
小孩子赤子之心不染塵埃,他卻不可以不懂事。
要是因爲他的緣故,給她以及她的家人帶來麻煩,那就是他的罪過了。
可面前精緻漂亮又軟嘟嘟的小糰子,用那種孺慕又期待的眼神,全心全意地望着你,沒人捨得叫她失望。
他甚至想給她全世界!
長期被壓抑過後反彈愈發洶涌的情緒,與他殘餘不多的理性激烈鬥爭,硬生生逼出他一額頭薄汗出來。
正糾結得無所適從時,救場的終於來了!
楊延年離着老遠朝這邊喊宋瓷,一副被狗攆的惶急模樣大步過來,把後頭緊追不捨的王新鳳母女甩下一截。
宋瓷聞聲回頭,很自然地放下一隻小胳膊,順勢朝他招招手,脆生生喊:
“導演伯伯!”
欒白露臉色黯淡,陡然放鬆的肩頭耷拉下去,看起來有氣無力的。
顧明璟擔心地拉拉外公的手,仰頭無聲安慰他。
他知道外公是好人,可別人都誤會外公,不聽他們辯解;
現在多了一個理解他們信任他們的宋瓷,小少年本能地對她多了一份認同,以及隱隱的感激。
小娃娃也沒那麼壞心眼,還是很好很好的。
欒白露對上外孫擔憂的視線,表情微微一頓,隨即很快整理好心情,反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一彎腰挑起扁擔來。
“你跟你的小朋友一起玩吧,外公去幹活。”
他都土埋半截的人了,不至於還要個小孩子來哄。
顧明璟抿緊嘴,抓着一邊水桶用力往上擡,想幫外公分擔一點。
欒白露心裏暖洋洋的,知道他脾氣犟,也沒硬勸,擡起腳要往田裏去,又被楊延年喊住了。
楊延年三兩步趕上來,一把奪過沉甸甸的扁擔,挑起就走。
“欒老師,您歇着,我來!”
“這怎麼好意思……”
欒白露忙要來搶,被徐衛軍攔下。
“您快歇歇吧。顧明璟擔心你們,拍戲時一直分心,導演火氣就快壓不住了。您快勸勸您孫子,別管挑水的活了,我們人多着,一人一趟很快就幹完了。”
欒白露哪好意思幹看着別人忙活,很快又追上去,哪怕搭把手也好。
徐衛軍把宋瓷往顧明璟旁邊一栽,笑摸一把兩顆小腦袋,囑咐道:
“別亂跑,就在旁邊樹蔭裏玩。宋瓷身上有傷不能給沾水,顧明璟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知道嗎?”
宋瓷小臉扭曲一瞬,手立馬被大力分開。
徐衛軍着急地問:
“拉疼你了?我看看傷口裂開沒有?”
“沒有,這會兒不疼了。”
宋瓷老實搖頭,任由他再度檢查。
也就是說,剛纔確實弄疼她了。
顧明璟瞬間領會到她的言下之意,清冷眼底浮現懊惱歉意。
“對不起,我忘了。”
“沒關係呀。”宋瓷大度達成諒解,善解人意地補充。“不痛的話,我也經常忘記我磕傷了。”
徐衛軍見她傷口確實沒裂開沒出血,鬆口氣,親自護送倆孩子去樹蔭下乖乖坐着。
“好了,去玩吧,小心點。”
顧明璟繃起小臉,活像是緊張的老母雞一般,一眼不錯地看顧着宋瓷平安走到目的地坐下,這才大鬆口氣。
宋瓷瞧着好笑,彎腰吹吹身邊另一塊大石頭上的浮土,拍了拍喊他坐下。
“小顧哥哥別緊張,我不會碎掉的。”
她又不是琉璃做的。
顧明璟看看她,又看看那塊曝露在荒野中的褐色石頭,也學着她的樣子,掏出手帕展開,鋪在石頭上小心坐下。
宋瓷看得笑眯眯,確認這小孩兒有一定程度的小潔癖。
這就很叫人愉悅。
想當年她不肯用晶核升級,不也是嫌髒嘛。
“小顧哥哥你多大啦?你不用去上學嗎?”
宋瓷隨便起了個話題,目光很隨意地投向幹得熱火朝天的人羣,下意識去找她爹媽。
先看到的是兩鬢染霜的奶奶。
雖然宋老太腰板筆直健步如飛,宋瓷仍舊忍不住揪心。
她在宋家住了這幾天,感受着家人的關愛,很容易地就接受了他們;
並且因着她奶年紀的原因,以及對她真心的關懷,叫她潛意識裏,將對前世媽媽的那份愛與遺憾,不知不覺地投注到奶身上。
兩個“媽媽”都在身邊,叫她格外安心。
也更心疼她們這樣辛苦。
唉,要是能有足夠的水澆地就好了,就不用這樣辛苦地耗費人工。
宋瓷心中隱隱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纔想要抓住,卻被少年冷清清的聲音打斷,被吸走注意力。
“我是五月初五端午節的生日,今年剛滿七週歲,還沒上學。”
宋瓷高興地哈一聲:
“巧了,我是元旦的生日,新年第一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