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願意一輩子活在風花雪月裏是她的自由，反正她有男人養，和別人也沒關係。
可是最討厭的是，她自己瞧不上我爸，嫌棄我爸沒文化，又對我外公他們避之唯恐不及，卻想要把我們教成跟她一樣的才子才女。
我姐剛會說話，她就逼着我姐背詩，背不下來就不給喫飯；我爸還站在她那邊，就餓着我姐哄她開心。
我姐喜歡做菜，想跟我爸學手藝。我爸不教她，說什麼傳男不傳女的，非逼着我姐學我媽做才女第二，以後好嫁個好人家。我姐都快委屈死了。”
宋瓷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來。
一聽這種傳男不傳女的話，她本能地就想懟一句，你家是有皇位要繼承？不就是個廚子麼，這還帶性別歧視的？
不過當着人家兒子的面，這些話還是悶在肚子裏的好。疏不間親，有些話外人說着不適合。
顧明璟揪着身邊的草葉子，還在呶呶抱怨不休。
“然後就輪到我了。
從我記事開始，就是我姐帶的我。我媽從來沒給我唱過搖籃曲，沒講過睡前故事，甚至沒給過我一個笑臉。
她覺得我姐朽木不可雕，又把她那套使在我身上，成天逼着我背書。
我其實記性不錯，小時候不懂事，她教啥我背啥。
我背書很快，我媽沒表揚過我，只是越教越多，還總是抽問我一些很深的問題，有的我能答上來，有的答不上。
但是我發現我姐傷心了，因爲家裏沒人理她了，是那種徹底的無視。
我媽抓着我背書，我爸得了兒子也要抓着我學廚，我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也顧不上我姐。”
他聲音裏帶上些複雜的情緒，很能感染人。
宋瓷低低嘆口氣，啥也沒說。
顧明璟接着說：
“我睡得越來越少，天天被爸媽搶着學東西，聽着他倆爭吵怎麼纔是對我好。
可我並不覺得那是對我好。我也越來越不喜歡說話，什麼都不想學。
我姐最先發現我的不對勁，偷偷帶着我溜出家去玩，回去捱了好一頓打，被罰三天不許喫飯。
我快氣瘋了！想盡一切辦法救我姐。
我去找我爺爺，他跟着領導出差了，我奶也跟去照顧我爺，根本找不着人。
我突然想起我外公，偷偷給我外公打了個電話。
外公給我出了個主意，要我先戰略性後退防守，先跟我媽低頭，背一篇拗口的詩歌討好她，換一頓飽飯，分一半給我姐；再去討好我爸，跟他學一道新菜，要一頓好喫的，也分一半給我姐。”
“就這樣，我跟我姐磕磕絆絆半飢半飽地混過去三天。然後我爸我媽就覺得我有天分，更加壓榨我。29GG
我咬牙忍着，忍不住了就偷偷給外公外婆打電話，聽他們說些關懷我的話，給我出點小主意。
我越來越喜歡外公外婆，偷着跑去書店翻我外公研究了一輩子的物理書，還有我外婆擅長的外語書。
我發現我更喜歡這個，特別喜歡！”
顧明璟重重強調，生怕她不信似的。
宋瓷跟着點點小腦袋，一臉鄭重，表示明白。
顧明璟無意識地露出個淺淺的微笑，語氣放鬆下來。
“有了喜歡的東西支持我，日子變得不再那麼難熬，反正我還有我姐陪着我。
再後來，我媽又生了弟弟。她自己不帶孩子，推給我帶，還嫌棄我姐笨，不許她接近弟弟，還把我姐的屋搶走給弟弟睡，把我姐趕去閣樓裏。
我白天要跟着我媽背書，跟着我爸學做菜，晚上還得練刀工練書法，夜裏還得照顧弟弟。
他夜裏不肯好好睡，總是起夜，又要喫又要拉，還得要人抱，一放下就哭，特別特別煩人！”
顧明璟難得表現出強烈的排斥情緒，攥着拳頭的手都在顫抖。
“我特別想打他一頓，可下不去手。
我姐總勸我，說他還是個孩子，和我小時候一樣可愛，她想抱還抱不上呢。
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再這樣過下去我怕是會瘋。
後來就到了端午節，我七週歲生日，可除了我姐沒人記得。我爸媽甚至沒想着給我報名上小學，滿腦子就是叫我帶孩子接他倆的班。
我一氣之下就跑來外公這邊。
我寧肯喫不飽穿不暖，也不想再回去了。”
他頓了頓說：
“起碼在這裏，我能每天睡上一個飽覺，不用學那些我不喜歡的東西，不用哄討厭的顧明川！
還能跟外公學我喜歡的物理，跟你一起拍戲玩。
我走了的話，弟弟就會給我姐帶。她可以住我的屋子，能喫的好一點，有弟弟陪她說話。
我不想回去。”
他再三強調。
宋瓷聽完這個長長的故事，一臉嚮往地感嘆：
“你爺爺做過國宴啊。”
顧明璟驚愕地看着她，一臉受傷。